桔梗身體很輕，信廣背在身后幾乎感覺不到什么重量，遠不如錘煉身體時的那些負重。

接觸到的皮膚雖然光滑，卻帶著一絲透骨寒意，就像是冬天放在雪地的瓷碗，觸之冰寒。

垂落青絲飄動，傳來的也不是什么好聞味道，而是淡淡的渾濁墓土味，如同夏日新雨，雨滴濺起干燥塵土，混合著濕潤空氣，止不住地往鼻孔里塞。

失去絕大部分靈魂，無力動彈的桔梗安靜地伏趴在信廣背后，過了好一陣子，信廣才突然聽到背后傳來的幽幽疑問，似在悲鳴。

“信廣公子，你為什么要救我，救我這么一個死人？放任我被犬夜叉他們除掉，靈魂回歸那個女孩子的身體不好嗎？”

信廣微微搖頭，肅聲道：“桔梗巫女你就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我可不認為你是個死人。”

那可不行，你桔梗死了，他信廣的觀察樣本從哪里獲得呢？一張符咒就能把他從蘊界里面拉出來，對他除掉心魔有所助益并且死而復生的高深巫女或者法師，在這個戰國時代可不好找。

信廣頓了片刻，凝思道：“在我看來，擁有著自我意志，并且能將自我意志貫穿施加于外部的，就是一個活人。桔梗巫女，你能思考，能說話，能行動，怎么能算作是一個死人呢？”

這也是他根據自身情況所得出的答案，轉世重生，失去舊肉體，獲得新肉體，肉體變了，難道他就不是他了？開什么玩笑！

不管是他師傅桃仙人，還是傳說中的鐵拐李，奪舍另一個軀殼后，不還是他們。

“哈哈哈，有意思！”桔梗忍俊不禁地笑出聲，如同銀鈴般的笑聲在信廣耳邊回蕩，卻又逐漸消散，語氣變得毛骨悚然地說道：“你應該能感受到吧，這具陶土身軀的溫度...”

信廣只感覺背后一寒，陰森森氣息吹在脖頸，趴在雙肩上的雙手逐漸用力。

他打了個激靈，桔梗不會要害他吧，桔梗拿著弓身朝著他腹部打來的場景一閃而過...

但他隨即就意識到桔梗這狀態壓根沒法害他，也不會害他，輕聲說道：“桔梗巫女，別惡作劇了。”

身后動靜消停下來，信廣又走了許久后終于停下腳步，變出白色小旗一揮，將召來的金氣散去，緩緩地蹲下身子，將桔梗輕柔放靠在一顆大樹的樹干上，又站起身子，扭頭轉身看向桔梗，說道：“在這里應該就不用擔心犬夜叉他們追上來了。”

只見桔梗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憂郁深邃，雙唇微微翕動，神色黯然地說道：“那個女孩子抽走了這具身軀里的大部分靈魂，僅憑借著剩下的這些殘魂我是沒有辦法行動的。”

她踉蹌著站起身子，雙手掐著指印，將目光投向信廣，說道：“就讓信廣公子你見識一下吧，活人和死人的不同。”

過了一小會兒后，數條身長似蛇、頭長雙鰭、下有腹足、紅眸白瞳的蟲子妖怪從遠方飛來，盤繞著桔梗飛舞。

“死魂蟲，為缺乏靈魂之軀體所服務的妖怪。”桔梗伸出白皙指尖，死魂蟲輕輕落在指尖上，她繼續說道：“去吧，去為我收集死去少女的亡魂吧！”

“死去少女的亡魂一旦被我吸收，用于驅動這具陶土軀殼，她們將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回。”桔梗扭頭，銳利注視著信廣，冷冷厲色道：“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個活人嗎？”

“自然是活人！”

信廣堅定地回答讓桔梗側過臉去，似乎不敢再和信廣對視。

明明是她為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犧牲其他少女也要存于世間，她又有什么資格硬說她是死人而不是活人呢。犬夜叉也希望她死，信廣想她活….一絲溫暖…

桔梗溫柔地捧著死魂蟲抓過來的乳白色少女亡魂，面露痛苦掙扎表情，“來吧，和我一起吧！”

“等等！”

桔梗聽到信廣傳來的制止聲，悵然若失道：“信廣公子，你終于看清楚我的面貌，準備來退冶我了嗎？”

信廣復雜地看著桔梗準備吸收掉少女亡魂，曾經純潔的巫女，如今淪為要靠消耗亡魂才能行動的陶偶。

按理來說他是不應該打斷桔梗的，他只需要觀察就行了。觀察者干涉的越多，所產生的結果就會和原本的偏移越多。但看著桔梗那悲傷表情，他還是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絲共情，那是同為經歷過死亡大恐怖的人才會知道的掙扎，為了活下去的掙扎。

信廣從袖口掏出了一個白瓷小瓶，伸出手遞了過去，黯然道：“別吸收少女亡魂了，這是地髓，供你這具陶土之身行動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桔梗詫異聆聽著，心中一陣愕然，松開雙手放走少女亡魂，接過白瓷小瓶。

她打開小瓶，一股濃郁奶香散發，就像是豐收稻穗混合著奶牛牛乳，本不需要進食的陶土之軀傳來食欲，督促著她喝下地髓。她抿嘴一口喝盡，地髓入口即化，腹中暖流蔓延，精氣和能量貫徹四肢。

“可惜，只有一瓶...”

如此天材地寶，又豈是能夠輕易獲得的，但桔梗話聲未落，就見信廣又掏出了三瓶地髓遞給了她。

信廣用地靈葫蘆收妖，這都是歷史操作了。在地靈葫蘆恢復成數百米高的山脈本體后，一次性就能煉數十頭上百頭妖怪，不僅僅信廣消耗著，織田家的上上下下全用著它出產的地髓。織田家最不缺的就是錢，花錢買妖產地髓，物超所值。

桔梗顰眉道：“信廣公子，你這是要干什么？送這么多地髓給我，你是對我有什么索取嗎？”

“桔梗巫女，我心魔纏身，需要借你除去心魔。”信廣泰然自若地說道。

他很自信桔梗不會拒絕他的請求，別說拿出地髓作為交換，就算是他一文不給，按照桔梗性格也不可能放任他被心魔纏身。

“信廣公子，沒想到你年輕輕就會有心魔了，不知道能否告訴我，到底是什么心魔呢？”

“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你父母親友最近去世了嗎？”

“那倒沒有。”

桔梗若有所思，凝視著信廣，頷首狐疑道：“你見過死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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