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姜塵閉口不語，安心品茶，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

陸鳴一直在暗中打量這位鼎鼎大名的知州大人，在來之前，得知姜塵不僅是京官，而且只有二十一的年紀時，心中是有些輕視的。

至于那兩首半的酸詩，他更是欣賞不來。

可如今一見，短暫的接觸下，他卻發現眼前之人看似年輕稚嫩，但交談起來，卻好似面對的是一個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貍。

此子無論心機，城府，嚴謹程度，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原以為這次會面，對方會被自己完全拿捏住，可現在看來，恐怕是沒那么簡單了。

“咳咳，府臺大人，卑職昨日聽說，您似乎與朱侯爺的人起了些沖突？”陸鳴終于忍不住開口，望著姜塵試探性地詢問道。

姜塵一愣，說道：“沖突，什么沖突，有這種事嗎？”

陸鳴無語，但還是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府臺大人莫非是忘了昨日之事，外邊可是傳瘋了，說府臺大人微服私訪，與朱侯爺麾下的將士，在一間茶鋪內對峙。”

說完，他便緊緊盯著姜塵的臉，觀察他的面部變化。

姜塵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毫不畏懼地與陸鳴的目光對視，突然嚴肅地說道：“沖突？陸大人管這件事叫沖突么，難道不是那幾個不知來歷的軍士闖入本官轄地，當著本官的面強搶民女，當眾挑釁朝廷禁令，而本官出面制止么？陸大人。”

陸鳴聞言面色一僵，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嘆了口氣說道：“府臺大人教訓的是，但大人這回可是惹下大麻煩了，那朱侯爺兵權在握，彈壓一方，又豈是你我等地方官員能惹得起的。即使事情鬧到皇帝陛下那去，也不見得陛下就會站在府臺大人這邊吶。”

“那也不見得，陛下就會站在朱侯爺那邊，陸大人你說是嗎。”姜塵平靜地說道。

“唉。”

陸鳴忽然站了起來，皺著眉頭來回渡步，一臉憂愁的樣子。

忽然他又停下腳步，皺眉望著姜塵說道：“難道府臺大人就不擔心報復？朱侯爺手底下的兵馬，可是有數萬之多，一旦有所行動，即使是卑職也難以抵擋啊。更何況，朱侯爺對卑職曾有過提攜之恩，卑職雖說心向府臺大人，可一旦爆發沖擊，卑職可就為難了。”

姜塵心中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甚至可以說更糟糕。

這個自己唯一的武力手段，竟然也是朱亮祖那邊的人，這讓姜塵一時有些接受不了，更是暗暗握緊了拳頭。

這么一想，自己那五十府兵，甚至羅定州的大半官員，可能早都是朱亮祖的人了。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對，嗯，既然所有人都是朱亮祖的人，看似我陷入了死境，但實際上，卻是朱亮祖在找死。”

姜塵腦子迅速運轉起來，一個手握兵權的大將不僅擁兵自重，蒙蔽圣上，竟然還敢拉攏文官，這跟造反有什么區別。

若是能搜集到足夠的證據，證明朱亮祖拉攏官員的行為，那自己就能提前扳倒對方了。

第一個突破點，就是……

姜塵目光緩緩落在眼前的陸千總身上，對方依然是一副“我為你好”的表情，殊不知姜塵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突破口。

“陸千總。”

出乎陸鳴預料，姜塵不僅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反而臉色一板，整個人嚴肅起來，說起了官話。

“陸千總，本官曾下令命你上山剿賊，不知此事進展如何了。”姜塵一甩官袍，不急不緩地說道。

陸鳴眉頭一皺，但還是說道：“調動駐軍并非幾日可為之事，更何況山賊行蹤詭秘，很難捕捉其蹤跡，進展自然是沒那么快的，只能徐徐圖之。”

“可本官怎么聽說，陸千總手下的人馬，不僅在營地中按兵不動，甚至連戰前操演都未曾進行，莫非是對本官的頒令視而不見？”

姜塵此話一出口，陸鳴臉色當即就變了，更是不明白姜塵怎么會突然翻臉，對方的性格也太反復無常了吧。

他壓下心中的郁火，拱了拱手說道：“府臺大人言過了，卑職怎敢如此，只是派去搜查山賊行蹤的探子未歸，目前無法定制戰略部署。”

姜塵擺了擺手，一副不想聽你狡辯的做派說道：“本官現在命你立刻出兵剿賊，記住了，是立刻，這是本官的頒命，你要違令嗎。”

幾個辦事小吏恰好經過房屋門口，見此情形紛紛轉頭就走，生怕聽到什么不該聽的事。

陸鳴眉頭已深深皺在一起，他不知道姜塵葫蘆里在賣什么藥，此話又是何用意。

他拱了拱手，說道：“卑職還是那句話，駐軍調動非一兩日時間可以完成，需要部署的各項任務太多，且也要等探子回報后再做決定。”

“這樣啊，本官明白了，這里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陸千總若是沒有其它公務稟報，就先回去吧，本官就不送了。”

再次出乎陸鳴預料的是，原本板著臉的姜塵忽然展顏一笑，竟又這么算了。

陸鳴瞇著眼，深深望了這位年輕的府臺大人一眼，拱手說道：“既然府臺大人公務纏身，卑職便告辭了。”

……

當天晚上，回到府中的姜塵便在書房中寫起了上奏。

大致意思是，當地的朱侯爺深受百姓愛戴，與各地方官員相交甚好，從未與地方官員發生過摩擦，治下一片繁榮，為人光明磊落，為將赤膽忠心。

奏章的內容，多半都是大肆贊美朱亮祖的詞句。

最后，姜塵又著重“夸獎”了一番執掌羅定州駐軍的陸鳴陸千總，說他勤勤懇懇，為了執行自己的剿賊頒令，廢寢忘食，甚至多次與自己提出不同意見，給予建議，讓自己受益良多。

瀟瀟灑灑寫下數千字后，大功告成的姜塵長舒了一口氣。

“這下子，這道奏章就不會被攔截下來了吧，應該可以出現在陛下的御案前。”

望著自己手里的杰作，姜塵非常滿意，這可是是嘔心瀝血想出來的內容，可謂字字珠璣，每句話都大有深意。

“畢竟，我這可并非是彈劾奏章，通篇皆是贊美之言。”

“陸鳴啊陸鳴，要怪就怪你太著急了，早早將自己暴露，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了，只能將你除去，這兩千駐軍可是我的最大底氣，必須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即使做不到，也不能讓它是朱亮祖的人。”

接下來的兩天里，姜塵白天都呆在州府衙內辦公，晚上則跟林青四處閑逛，看能否物色幾個合適的護衛。

朱亮祖那邊風平浪靜，并不曾派人開刁難報復，一切相安無事，但姜塵卻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