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旭的眼睛很好。

她能看到黑暗之中那巨型畸變者的模樣。

它就像一個臃腫腐爛的巨型老鼠，身體膨脹宛若無毛老鼠一般，從脊骨尾端位置蔓延生長出了一條灰褐色長尾，因為背對著她們，所以無法看清對方的正面，但從對方身上仍舊殘留著破碎的衣物來看，曾屬于人類的一部分此刻正在搖搖欲墜。

它在逃。

虞芩蕓抬手將燈光照在畸變者身上。

她覺得奇怪。

“它為什么跑？”

她不知道，明旭也不可能知道。

但她的燈光卻刺激到了畸變者一樣，原本還在狂奔的畸變者驟然停下腳步，宛若老鼠般爬上天花板，扭頭間對著兩人發出了吱吱的嘶鳴。

于是她們看見，那張老鼠的臉上，竟長著一張幼童的面容，它的雙眼幾乎快要爆出，猩紅的血色從它的嘴邊不斷蔓延到胸.前，密密麻麻的毛發覆蓋了頭顱和脖頸，張嘴間露出了尖銳的牙齒。

而那牙齒之間，似乎還殘留著猩紅的血肉，像是從什么東西上撕下來般。

明旭余光看向畸變者身后的一團陰影，那是畸變者才嘶鳴之間從身上掉下的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具尸體。

而且還是一具被啃食了一半的尸體。

虞芩蕓頭皮發麻，下意識后退一步。

蒂娜突然出聲提醒：“虞芩蕓，你的靈源值下降了。”

“請穩住情緒，不要一驚一乍。”

“知道了。”

虞芩蕓冷靜下來，長長的舒了口氣，抬手向著嘶鳴的畸變者射擊。

畸變者速度很快，它避開了槍擊，宛若游魚般驟然沖向兩人。

明旭下意識后退兩步，在畸變者即將撞上的瞬間蹲下身，眼睜睜看著對方的腹部從自己頭頂掠過。

她看見了畸變者因為凹陷下去而暴露的肋骨，也看見了對方因為長出了老鼠毛發時沾染的血色污漬。

這次的畸變者，是個小孩。

明旭望著它竄入黑暗中，向著花青豫等人的方向跑去，目光中透著幾分疑惑。

“虞芩蕓。”

她偏頭看向驚魂未定的虞芩蕓：“你說，一個游蕩者，沒有身份的孩子，他的執念是什么？”

虞芩蕓反應過來：“活下去？”

“不、不對。”

虞芩蕓皺眉，燈光照射在地面上被啃食的尸體，猶豫片刻：“也有可能是吃？”

游蕩者小孩天生沒有身份信息，他們是被遺棄的孤兒，生處于城市之中卻不被任何人寬容喜愛，虞芩蕓至今都還記得，她曾看見一個因為饑餓不得不偷食物的孩子被硬生生的打了出去，身上滿是疤痕。

她憐憫嗎？

不。

她只是感慨自己幸運的生成了四等公民，雖然背負外債，沒有父母，但卻有著一份體面的工作。

因為游蕩者太多了。

三環開外，靠進海岸地帶的游蕩者，沒有十萬也有兩三萬，他們是舊世界遺留至今的人，因為固執不愿加入聯邦，于是成為了游蕩者。

“去看看吧。”

明旭一指花青豫等人的方向。

她總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如果對方的執念真的是吃的話，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倒在污水之中的五聯幫的人？

根據虞芩蕓的提示，這群五聯幫的人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們出現在這里，除了盯上那個孩子還能為什么？

但一個沒有身份信息的孩子，一個每日奔走于饑餓與溫飽之間的流浪孩子，有什么能讓他們盯上的地方？

難道是……身體？

器官？

明旭皺眉，她握著手槍跟隨虞芩蕓回去，伴隨著前方黑暗中出現的燈光，以及密密麻麻的吱吱聲，她看見了正在瘋狂射擊老鼠潮的花青豫三人。

“花姐！”

虞芩蕓迅速加入射擊隊伍，一邊打手勢一邊詢問：“你們看見一只大耗子沒？就很大的那種，大概有一米多高，長了一張小孩的臉。”

“靠！”

衛瑋灃只覺得惡心：“虞芩蕓你說的怎么那么惡心？我們沒有看到！”

“從剛才到現在，這些小耗子就源源不斷，煩死了，打不完，根本打不完！”

聞言，虞芩蕓皺眉：“那它能跑哪兒？”

這大概是他們遇見的最奇怪的畸變者。

以前遇到的畸變者都是主動攻擊，而這次的畸變者看見她們就跑！

她們沒有辦法，只能暫且掃射地上不斷涌入的小老鼠們，在不斷后退的時候，明旭余光間瞥見了老鼠潮后隱藏的巨型陰影。

畸變者？

她抬手對著黑暗射擊，伴隨著一道痛苦的嘶鳴，一只長著人臉的畸變者竄了出來，它狂奔而來，就在眾人以為它要對著他們攻擊的時候，畸變者又迅速掠過他們，從頭頂爬過消失不見。

花青豫等人下意識追擊，可當他們追到前方盡頭的時候卻發現，那畸變者又跑了回來，它并不與眾人直面對戰，而是不斷逃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瘋狂轉動。

如此來回幾次，他們只覺得頭暈目眩，有種壓抑的感覺，而地面爬行逼近的鼠潮正在逼近，一只又一只渾身污穢宛若枯骨的老鼠們爬上了他們的身體。

明旭頭上也爬了幾只，但好在她身上的防護服足夠結實，短期之內，這些小老鼠奈何不了她，但長期看來，這些小老鼠將一個接著一個淹沒她們，直到咬破頭盔，撕開防護服，直到咬到她們的血肉。

花青豫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

所有人都開始有意識的驅除那些老鼠，但越來越多的老鼠跳了上來，它們占據頭盔的所有視線，它們撕咬著衣服，源源不斷的吱吱聲響徹耳畔，它們貪婪的赤紅眼珠緊緊盯著她們，用那猙獰的軀體，一點點侵占她們的身體，直到破開她們身上所有的防御。

眾人壓抑著喘息，額間冒出了冷汗，無形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她們望著幾乎將頭盔淹沒的老鼠們，頓時不寒而栗。

“蒂娜。”

郁鳳軍出聲：“用聲波驅除。”

“可是我沒獲得授權。”

蒂娜無辜的說：“沒有授權，我無法使用聲波武器。”

聞言，郁鳳軍在頻道內喊了一聲：“花姐。”

花青豫聞言面色青紫一片，她沉默兩秒，最后還是咬牙答應：“行。”

“暫時授權給你。”

“但是，不許亂來！”

“好哎！”

蒂娜嘻嘻一笑，隨即下一秒，被鼠潮淹沒的人群之中驟然出現一絲彩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