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突變的前夕
- 樹與狐貍與城市
- 禾中木南
- 2453字
- 2023-11-19 02:08:57
約翰在偷偷哭時,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卻不知道狐貍還躲在一邊,把他的內心念頭和過去的往事讀完了。關于這些念頭,也許是荒唐而可笑的,一般人打仗,都認為自己站在正確一方,往往毫不猶豫。當然,他后悔與愧疚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一個鐵血戰士,本來過得就是刀槍上的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任何對敵方感到愧疚的念頭都是軟弱而愚蠢的。
狐貍當時在人類的城市里扮作一條野狗,然而畢竟是狐貍,“野狗”的模樣有點怪:它耳朵比普通的野狗大,嘴吻比普通的野狗尖,尾巴比普通的野狗粗,最重要的一點是,人類也許會弄錯,嗅覺靈敏的真正的家養狗卻不會弄錯,狐貍也只好盡量躲藏,不然無端招來家養狗的追趕,也難保不會被當成“魔鬼”而招來殺身之禍。
狐貍當時跟我說時,腦海信息是顫抖的。雖然后來的我發現真正的野狗也一樣會被家犬追趕,狐貍即使被追趕也未必會被人類認出時,狐貍早已離我遠去,并且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我身為一棵樹時,狐貍已經活了幾百年,再兩百年過去了,狐貍身形早已銷聲匿跡,而我卻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來到城里,無意間被卷入兩百多年前遺留的往事,不過那也只是后話了。
話說約翰?布朗,狐貍當晚幾乎全程目睹了他抱頭哭泣,也聆聽到了他的心聲。狐貍沒想到人類會有這么豐富的情感,會對不同的動物產生所謂愛的情感,也會對別的動物附加上自己的定義。至于魔鬼,時至今日,我也不敢確定這種物種是否存在,但是狐貍說:
“我見過。”
狐貍說它見過,但它說絕對不會是約翰養的小黑貓。那只是一只無辜的小動物,無意間被人類附加的定義而處死罷了。至于兇狠的查理老頭子,狐貍認為他很有成為魔鬼的潛質,但是狐貍又說:“沒有誰天生就是魔鬼,包括真正的魔鬼也是。”我當時似懂非懂,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含義。但此時我想把自己的理解說給狐貍聽,狐貍也聽不見了。
狐貍從城里逃出來以后,把腦袋靠著我,最后一次向我敘說了別人的故事。而過后它向我敘說完自己的故事后,我就再也沒聽到它講故事了。
約翰的故事在此繼續。隨著時間流傳,他的事跡,在流傳之中已然顛倒錯亂,模糊不清。作為王國首屆的亂臣賊子,約翰的故事并沒有詳細的官方記載,唯一流傳下來的完整史料只有我們布朗家族幾百年來代代相傳的供奉在畫像前,特定情形下才允許翻看的一副破舊發黃的連環畫,其他都是在城中零碎的口頭相傳。因此對于約翰?布朗一人的事跡,除了我們布朗家族深信不疑以外,民間都僅僅將他當做具有可疑性的傳說,而只有我敢肯定,約翰?布朗一人在歷史上確實存在,畢竟家族里只有我活了幾百年,并且和約翰曾經處于同一年代,親耳聽見偶遇者敘說了他的事跡。
約翰?布朗在經過那一晚后,意志力重新恢復了。在經過了痛不欲生的回憶和沉思之后,他確切的知道了自己造反的動機和目標,并且越來越有信心,他與軍隊定的篡位之日已定,而給了他很大鼓舞的,恰恰是他恨之入骨的查理老頭。
依據某種不成文的規定,凡是罪大惡極的人被俘獲,不是處死就是酷刑。查理多年濫用私權,敲詐信徒,濫殺生靈,本來落到約翰手里,理應早已死去,但約翰卻赦免查理老頭一死,只命人砍去了他的雙腿,使他喪失行動能力,以示刑罰。查理年老殘廢,任人擺布,自從斷腿以后,鋒芒一下子褪盡,沒被拔走的頭發和眉毛也掉光了,整個腦袋光光如也。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奄奄一息,看上去已風燭殘年,時日無多。然而關于這段往事民間卻流傳著另外一種說法,約翰當年并未打算對他施以如此殘酷的刑罰,查理是為了贖罪,自愿斷腿,并以此向約翰表明愿意歸從的心意,才讓自己雙腿齊斷。聽說老者后來還流淚流成了半盲,至于哪種是史實,由于狐貍并未見證,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在約翰調整狀態,重新打算出征的時候,軍隊里忽然跑來一小孩,抹得滿臉灰,跪在地面上用半截燒焦的樹枝不停的涂鴉。軍隊嫌他礙眼擋路,正要訓斥他,約翰卻見他衣衫襤褸,十分可憐,看上去也有十二三歲的年齡,起了同情之心,將他收入軍隊,專門派了一匹小馬讓他跟在身邊,然后繼續向前進。期間約翰不時的向他詢問,詢問他的具體年齡,父母家世,小孩也只是笑笑,并不答話。約翰也只好一個人喃喃自語,忽然無意識的嘟囔了一句:“你莫非是麥克?布朗,我叔叔的侄子的兒子?”小孩也只是微笑,并不點頭。約翰覺得奇怪,卻無暇思考,也只好繼續前進。
查理的銳氣已褪盡,老氣沉沉,面如死灰,大部分時間都關在狹窄的牢房里,不見天日。約翰再一次探監時,還以為他已身患重病,氣息奄奄,可查理見到約翰,死灰般的雙眼卻閃過了火焰般的光芒,呆呆地向約翰凝視了一會后,翕動著干裂的嘴唇,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兀自喃喃自語,用斷裂的膝蓋掙扎著靠墻立起,一個勁地把額頭往墻版上撞,在力氣耗光后,終于支撐不住往后一躺,翻爬過來,抱著約翰的小腿。
“主啊,饒恕我吧,我在人間犯下的巨大罪孽,請讓我來償還吧!”
他話聲顫抖,臉色通紅,失神的雙目滾出大顆淚珠。過了半晌,他的眼睛忽然又放起光來,張嘴含住了自己身上半截斷裂的鎖鏈,使勁摩擦。約翰大吃一驚,提著他的后領把鎖鏈抽出,只見兇悍老頭子舌頭已經被鋒利的棱角割傷,嘴角流出兩道鮮血,雙手僵硬,停在半空中。他張開顫抖的嘴唇,說話聲已含糊不清:
“尊敬的,我未來的王,我知道我罪該萬死,對不起您,更對不起主。我希望能贖回部分罪惡,歸屬于您……”
約翰呸的一聲,鄙夷的眼光,口氣冷冷的:
“別懺悔了,主不會相信你的,你這個老頭子。因為信了你妖怪一般的言論,無數的人家破人亡。你以神的名義,燒死一切不討你歡喜的生靈——除了動物,還有那些反對你言論的人。我在今天以前,一直裝做百依百順,卻也受盡迫害。我不會信任你能歸屬我,你是個大大的禍根!”
說完,約翰激動之下,拔出長劍,向地上偏離查理的地方刺去。這時查理突然大叫著說了一句話,約翰手一抖,長劍咣得一聲,擲在地上。
在人們的口中得知,在大約兩百年前,全國人民聯合反抗,鎮壓了一起叛亂。據說是因為民間出現邪魔,公然反抗神,試圖占領全國,荼毒全國民眾,通過信息向叛亂地以外的地區的緊急發布,全國各城人民接到號令,自建軍隊,自發地向“太陽城”趕來,霎那間包圍了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