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府后門外,嫣然等候繁娘已久,百無聊賴之時,只能磕點瓜子打發時間。就聽后門內,有打掃婆子在嘮家常,嫣然本無意偷聽這家長里短,怎奈幾個婆子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她的耳中。
一個婆子:“少爺和少夫人真是恩愛,你們沒瞧見,少爺怕少夫人回門路上辛苦,還特意安排了家轎。嘖嘖!”
只聽一婆子大聲吆喝著,好像想讓街坊四鄰都聽到似的。
另一個婆子:“那算什么,我有個親戚,是伺候他們洞房花燭的,聽說那晚真真是恩愛死了,哈哈…不說了,我的老臉都紅了。”
小廝:“這有什么稀奇的,一般人回門在娘家至多呆上七日,聽我們管事說,這次少爺要陪少夫人回門,要在嚴家呆三個月呢!”
“你們說,是不是等他們回來,就懷上子嗣了啊,哈哈!”
幾個婆子嘻嘻哈哈的聊著,好不雀躍。
但這些信息,傳到嫣然的耳中,自是不同反應了,顯然嫣然已經沒心思嗑瓜子了,心想莫不是自己聽錯了,他們分明說的是時衡和嚴家成婚了,而且已經回門啦!
這要是真的,可如何是好啊?
也不知自己小姐啥時候能到,萬一是真的,該如何是好呢?
思及至此,嫣然愈發焦急起來,期盼著小姐能早些前來匯合,證實一下,到底時衡結婚了沒?
此時的繁娘,在老婦人那兒飽餐一頓后,正火急火燎地往嫣然這處趕,應是許久不出門的緣故,看著熱鬧的人群和周遭的小商小販,繁娘不覺感慨,何其有幸?能如此這般自由自在,享受人間煙火。
繁娘亦不敢耽擱,她還要和時衡解釋清楚,若是他愿意,往后余生,她希望陪伴自己,體味這人間煙火的就是他。
小丫頭:“小姐,買個錦囊吧,可以送給有情郎啊…”
只見一個小丫頭拉住繁娘,手里拿著一個木架子,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錦囊。
繁娘:“小丫頭,你才多大,就知道有情郎這些的啊?”
原本她是不想買的,但這小丫頭甚是可憐,還是給她捧個場吧。
小丫頭:“是啊娘教我的,只要我這般說辭,年輕女子,一定會買的。難道阿娘說的不對嗎?”
說著,小姑娘就陷入了自我懷疑。
繁娘:“好吧,那姐姐買一個,阿娘說的對,但是你還小,可不能胡思亂想哦,給你銀兩。”
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給了銀子,然后從中精心挑選了一個鴛鴦錦鯉錦囊,繁娘就美滋滋的走了。
繁娘:“也不知道時衡,會不會喜歡這個錦囊呢?”
繁娘拿著錦囊,邊走邊想。
不一會,就到了時府后門,就見自己的丫鬟嫣然,正沖著自己揮手,繁娘記起上次在蘇芳河邊,嫣然也是這般,朝她揮手的,不覺感慨,此去經年,小丫頭陪伴自己的時光,比爹娘還多。
若有一日,嫣然要出嫁,一定給她個義妹的名頭,予她豐厚的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人,體體面面的享受人生,若誰敢欺負她,她必親自去收拾!
繁娘:“嫣然,看到秋夷或者時衡沒?”
說話間,絲毫沒注意到嫣然的吞吞吐吐。
嫣然:“還沒呢,您不來,我也不敢貿然傳遞消息。不過,我剛才好像聽見一些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小姐,你答應我,千萬不要難過,好不好?”
她是有些擔心小姐的,畢竟時衡可是小姐的初戀,為了他離家出走,若是傷了心,可如何是好?
繁娘:“唉,這天底下能有什么事情,能讓我心情不好啊?”
繁娘壓根沒往那方面去想,只是不以為然的說。
嫣然:“就是,我聽里面的丫鬟婆子閑聊天,好像時公子和嚴小姐已經成婚,眼下在回門的路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我們問問吧。”
想來想去,還是說罷,小姐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吧。
繁娘:“什么…阿爹不是說婚期是下個月嗎?”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語。
就在此時,后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一位倒泔水的小仆從,邊走邊說:“兩位娘子,讓開些,小心臟了衣裙。”
繁娘仿似沒聞到,那泔水刺鼻的臭味,恍惚間,徑直走到仆從跟前,問道:“小哥,我能問一下咱們府上是剛辦完婚事嗎?”
“你這個小姐,好生離譜,跑到人家后門打聽這些個消息,不過,告訴你也無妨,咱們時衡少爺,確實和嚴小姐,剛剛成婚,眼下回門途中了。”小廝說罷,不屑地回到院中,順便把門關上了。
“什么人啊,瞧不起誰呢?”嫣然有些惱怒,剛想上前理論,就見自家小姐,呆呆的站在那里,動也不動,失魂落魄的,不言不語。
“小姐,別難過,咱們不在這兒呆了,咱們先找個住處,我給您買些好吃的,咱們歇歇啊。”嫣然一邊推著愣神兒的繁娘,一邊輕聲哄著。
時府后門內,就見一位管事,對著幾個婆子和小廝,說道:“你們剛才說的很好,門外那兩位,應該也聽到了,眼下也走了,老爺交代的差事辦的好,以后是不會虧了你們的。行了,各忙各的去吧!”
說罷,婆子和小廝屁顛顛的去忙活了,管事則去向老爺復命。
繁娘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客棧的,頭腦中迷迷糊糊的,心里好像壓著個千斤重的大石頭。
嫣然:“老板,來一間客房,要個帶仆從間的。謝謝!”
嫣然邊說邊遞錢,時不時看看自家小姐。
客棧管事:“請問住幾日呢?”
嫣然:“暫且開兩日吧,銀兩先給你,多退少補,如果到期再續,我會提前半日同你說。”
小姐說過,出門在外客氣一點好,此刻小姐的心智亂了,她可不能慌啊。
管事:“好嘞,小二,帶兩位姑娘去二樓的湘君閣吧。”
就見一位身著青灰色短打衣衫的小廝,走過來,引領繁娘主仆上樓。
嫣然看向小廝,覺得這小廝長得還不賴,倒不像一般的店小二,可惜此刻,小姐心情不佳,也沒心思說這閑話。
于是,主仆二人在房中安頓下來,從時府后門到客棧,繁娘一句話,也沒說,腦海里回憶著阿爹說的話,還有與時衡相處的點點滴滴,終究是晚了,錯過了啊。
此刻,繁娘無心顧及嫣然,她不想吃美食,不想看風景,不想聽曲兒,就想一個人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安安靜靜的睡會,起初是清醒的,后來興許是累了,真的睡著了。
朦朧間,繁娘來到一個奇幻的空間,只見她站在平靜的水面上,耳畔是滴滴答答的水滴聲響,水中還有繁娘的倒影,可倒影里的女子,穿的是一襲火紅的衣裙,雖看不清面容,卻感覺英姿颯爽。
繁娘剛想近看,就見倒影中的紅衣女子,陡然從水面走了出來,她好像看不見繁娘,那紅衣女子背對著自己,一直往前走,繁娘也好奇的跟了過去。
就見她,在一處荷花池邊停了下來,繁娘順著紅衣女子的視角,看過去,就見荷花池的亭中,有一對龍姿鳳顏的男女,在那里纏綿。
繁娘看了看紅衣女子,奇怪,明明就在她跟前,卻看不清她的臉,但卻能感知她在流淚,心中亦是煎熬,痛徹心扉。想必這紅衣女子,是愛著荷花亭中的男子吧。
于是,繁娘對著紅衣女子說:“紅衣姐姐,不要難過,天底下好兒郎千千萬,我看你英姿颯爽,想必除了情情愛愛,還有許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天地之大,且去逍遙,定有另一番境遇。”
就在此時,紅衣女子仿似聽見了一般,輕聲回了她一句:“那我也送你一句,不必難過,這世上還有很多能做的事情。”
想起時衡,繁娘心下明了,自己該釋懷,但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繁娘剛想擦擦淚水,就感覺自己被一股無形力量拉扯著,有些窒息,掙扎間,就醒了。
嫣然:“小姐,你醒啦,您睡了一天一夜了。您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
嫣然趕忙拿著水和點心,關切的來到繁娘床邊。
繁娘:“嗯,餓了,嫣然,給我備些好酒好菜,咱們主仆大吃一場。”
她好像沒有傷過心一般,對著嫣然笑盈盈的說。
嫣然:“好嘞,您等我一會。我去安排!”
嫣然瞧著小姐,應該沒事了,就放心的去買酒買菜了。
繁娘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賣力吆喝,有人拼命乞討,有人佳人相伴,有人天倫之樂,有人吵鬧打架,有人釣魚休閑,這人間的休養生息,好不熱鬧,再看看頭頂的那片天,一眼都望不到邊際。
不禁感嘆:時間之恒久,宇宙之浩瀚,自己的一生,何其微淼?
時衡與自己的一生,也如此一般,只是過客,也許錯過即是注定,自己該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才不辜負此生人間一趟。
正如蘇夫人料想的,繁娘不是眼皮子淺的人,不會因些許兒女私情,而荒廢了此生。此刻的繁娘,就想和嫣然,就著好酒好菜,大醉一場,杯酒釋懷。往后余生,定不負時光不負已。
夕陽西下,嫣然早已備好一桌酒菜,窗外華燈初上,屋內爐火正旺,飯菜冒著香氣,繁娘和嫣然,這一主一仆,推杯換盞,肆意快活,時而聽得繁娘吟詩兩句,時而聞得二人猜酒劃拳,時而聽見繁娘鬼哭狼嚎,時而看見繁娘展望未來比比劃劃…
人生苦短,前路漫漫,未來之事,尚不可知,惟愿這人間太平安康,情有歸處,人有歸宿,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所求皆所愿,如此這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