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只顧著欣賞自己兒子坐在龍椅上的王者之氣，全然忘了殿下還站著太監(jiān)曹吉祥。

“父皇，您讓那個人先走吧，兒臣想給父皇寫個壽字，時間要很久的。”朱見濟故意用奶萌奶萌的聲音說著，差點沒把景泰帝的心都萌化了。

“此事容后再議，你先下去吧。”朱祁鈺揮揮手，曹吉祥立馬識趣的應著：“是。”

待人走了，朱見濟耷拉著腦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怎么了？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這么沒精神？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嗎？”朱祁鈺關心的問著。

“兒臣討厭那個人。”八歲的小太子表達自己的不滿。

景泰帝聽了頗為驚訝，濟兒今日是第一次見到曹吉祥，怎么會心生厭惡？

“怎么了？跟父皇說說，為什么討厭那個人啊？”朱祁鈺雖是不解，但也耐心的想聽聽兒子的理由。

總不能跟你說這個曹吉祥一直心懷不軌，是幾年后發(fā)動奪門之變的主兇之一吧。

“就是不喜歡他，他看起來很壞。”

朱祁鈺聽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

“皇太子現(xiàn)在也會看人了？不錯不錯，頗有你父皇的風范。”

景泰帝心情極好，捏捏朱見濟的小肉手道：“濟兒不喜歡那就不重用他，父皇聽你的。”

在朱祁鈺眼里不過是不重用一個太監(jiān)而已，濟兒的心情是比那重要一萬倍的。

至于培養(yǎng)太子黨的人選…………………

重新?lián)Q一個就是。

東宮。

朱見濟坐在案前冥思苦想，得想個辦法，搞垮曹吉祥。

對了！朱見濟想起了一個人，忙喊著：“鄭平！”

“在，老奴在。”鄭平趕忙走進殿內，俯身說著：“太子爺有何吩咐？”

“孤要找一個叫懷恩的人，你替孤去尋尋。”

“是。”鄭平著實不知道這小太子又心卻來潮想干什么，不過主子的命令大于天，他也不敢多問。

南宮。

朱祁鎮(zhèn)坐在主座上閉目養(yǎng)神，自從他被囚禁，日子愈發(fā)無趣，整日都無事可做。

“太上皇，該用午膳了。”太監(jiān)文宇俯身走入屋內。

朱祁鎮(zhèn)睜開眼睛瞧了一眼，見只有可憐的五盤素菜，頓時來了脾氣，怒道：“可真是我的好皇弟！”

“太上皇萬安，您將就將就，今日能有五道菜肴已經(jīng)是陛下的大恩了。”

“再說…………………”文宇走近低聲說著：“隔墻有耳。”

朱祁鎮(zhèn)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不多時，手中突然被塞入一張極小的紙張，朱祁鎮(zhèn)心中了然，卻是未曾再瞧一眼。

文宇目的已經(jīng)達到，便俯身退了下去。

待眾人退下，朱祁鎮(zhèn)慢慢睜開眼睛，展開那張小紙條，看了一眼，隨即一笑。

“天助我也。”

朱祁鈺，你廢了我兒子的太子之位，我就讓你斷子絕孫！

東宮。

“太子爺，找到了，老奴找到了。”

鄭平原以為此人的名字能從太子爺口中說出定是個地位不低的大人物，可尋了大半天，終于打聽到了太子所說的懷恩就是個無品級的雜役！

“人呢？孤怎么沒看見？”朱見濟左右張望，就是沒瞧見懷恩的人影。

！！！！！！！！！

“太子爺您的意思是………………………把………………………把那人帶來？”鄭平著實震驚，尊貴的太子怎么會認識一個低賤的雜役？還要親自見他？完了，他完全誤會太子爺?shù)囊馑剂耍?

“老奴馬上就去……………………”

“不用了，孤要親自去。”朱見濟是真心嫌棄鄭平這效率，還不如他自己去。

“不可啊太子爺！您是千金之軀，怎么能去那種地方！”鄭平趕忙跪在地上苦苦勸說，不是他執(zhí)意忤逆太子的旨意，而是那雜役待的地方環(huán)境著實惡劣，若是讓萬歲爺知道了太子去了那種地方……………………

幾條命都不夠殺的。

“不許廢話，前面帶路。”朱見濟語氣帶了些惱怒。

鄭平哪敢再忤逆這位小太子，心中哀嘆一聲，只得為太子爺引路。

此時的懷恩年紀尚輕，又正直忠正，因此常常受到其他太監(jiān)的侮辱和排擠，故而現(xiàn)在還待在直殿監(jiān)當一名雜役，干著最臟的活兒———掃廁所。

待一行人走進，就聞見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不僅如此，還有不可忽略的謾罵聲。

“別以為你一直努力就能一步登天！你也不看看你那樣子！這是什么地方？！裝什么清高？你以為自己很特殊嗎？！”

朱見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鄭平心中大恐，這里面是哪個不知死活的雜種！敢讓太子聽到這樣的言語！

要知道景泰帝一直都是將兒子保護的很好，當初特意告訴鄭平等人不得在太子面前說任何不當之言，現(xiàn)在……………………

鄭平趕忙想要高聲呵斥，卻被太子的小手制止了。

朱見濟悄悄走了進去，鄭平等人哪敢耽擱，也趕忙跟在后面。

一走進，有兩個人背對著他們，一個人身形消瘦，他整個人被摁在糞坑旁，雖是拼命的掙扎，但肩膀處卻被人死死地摁住。

“你以為你一直努力就可以一步登天……………

始作俑者冷笑著，看到面前那人狼狽不堪的樣子，他才抬起腿，慢悠悠的踩在青年的背上。

“誒呦呦，看看你這狼狽的樣子，這可怎么辦呀？”太監(jiān)壞笑著，假裝不小心但卻惡意十足的抬腳踩在了青年的臉上。

無數(shù)的拳頭落在身上，但青年卻是禁閉牙關一聲不吭，始終都沒有求饒。

那些太監(jiān)似乎是打累了，又看著青年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最終才收手，罵罵咧咧的朝倒著地上的青年臉上吐了口口水。

“什么玩意！”

小院子里靜靜的，偶爾只聽見了幾聲鳥叫。

青年艱難的把眼皮睜開，只看到了空曠的小院，還有那停在樹上正悲憫看著他的鳥兒。

身上傳來的劇痛，空氣中散發(fā)的惡臭，以及臉上那骯臟的鞋印，好像通通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那一顆已經(jīng)麻木的心。

這里充滿黑暗、血腥、絕望，這里是無數(shù)卑賤之軀的葬身之地，也許有一天，自己被活活打死都沒人知道。

“咱家看見你就來氣！”

先前的那個太監(jiān)又拿著帶刺的鞭子準備打過去。

就在馬上要揮打鞭子時，一道稚嫩卻又自帶威嚴的聲音響起。

“住手！”

屋內的兩人都是一驚，幾乎同時看去。

頭戴翼善冠，身穿赤色五爪龍袍，金燦燦的陽光傾瀉下來，只看見一個小孩子，他背著烈日的陽光，自帶威嚴的站著，逆著光的臉看不太清，可懷恩卻真真看見了他的眸子閃動起與他年齡不相符合的寒芒。

這一幕，懷恩記了一輩子。

“大膽！看見太子還不快跪拜！”鄭平氣的要死，這兩個沒眼力價兒的東西！

回過神來的太監(jiān)趕忙跪在地上，那個青年也強忍疼痛，爬起來跪著，之前手持刺鞭的太監(jiān)忙丟掉手中的東西，語氣獻媚道：“奴婢不知太子爺竟屈尊降貴來到此處，有失遠迎，還望太子爺恕罪。”

“你們在做什么？”朱見濟發(fā)問。

沒等懷恩開口，前面的太監(jiān)先開口說：“奴婢在教訓這個偷懶的雜役，擾了太子爺安駕，著實該死。”

這一下子就把罪責全推到了懷恩身上，朱見濟不著痕跡的瞧了一眼，只看見青年只是靜靜的跪在地上，也沒有說半句話來為自己辯解。

真是個榆木腦袋，不會辯解嗎？朱見濟心中暗自著急。

“你叫什么名字？”朱見濟指著前面的男人問道。

朱見濟觀察到，懷恩幾乎是一瞬間也抬起了頭，但在看到自己指的不是他后又默默的低下頭去。

“奴婢賤名文宇，是直殿監(jiān)僉書太監(jiān)。”文宇心中一喜，這太子問了他的名字，那他離飛黃騰達還遠嗎？

就在文宇要在心中放聲大笑時卻聽見太子說了句：“你就是給太上皇送飯的？”

原來，朱祁鈺為了羞辱朱祁鎮(zhèn)，特意命令直殿監(jiān)的太監(jiān)去給南宮送飯，直殿監(jiān)說是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門之一，但其實是掌宮中各殿及廊廡掃除。

文宇聽了心中警覺起來，小心回答著：“是，奴婢奉萬歲爺?shù)拿睿o南宮送飯。”

“嗯……………………”朱見濟點了點頭，天真的開口：“孤看你工作如此勞累，還要去南宮送飯，實在是太辛苦了，這樣吧，孤放你出宮。”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已經(jīng)凈身的“男人”出了宮能干什么？況且直殿監(jiān)不比其他，能撈的油水極少，文宇這幾年也沒攢下幾個錢，現(xiàn)在說讓他出宮，這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太子爺，太子爺開恩吶。”文宇說著跪地前進，意圖求饒。

“奴婢，奴婢不想出宮，不想……………………”

“混賬東西！”鄭平一腳踹開想要靠近的太監(jiān)文宇，本來在太子面前不想動粗的，可這狗雜種著實可惡！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太子爺?shù)亩髻n你敢不謝恩？！”

“奴……………………”文宇欲哭無淚，這哪里是恩賜，分明就是極大的懲罰啊！

鄭平卻是不想再多等了，太子爺都發(fā)話了，這狗東西還賴在這兒不走！

“把他拉出去，好好伺候一番再送出宮去。”

“是。”身后的侍衛(wèi)們上前將文宇直接押走。

屋內靜的很，朱見濟走近那個青年，見那青年仍是沒有抬頭，也不惱，只是問著：“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鄭平暗自納悶，太子爺不知道這雜役叫懷恩？？？？

那當初是怎么說出名字叫他去尋的？？？？？

“奴婢賤名懷恩。”青年沒有抬頭。

“懷恩……………………懷恩………………”朱見濟輕聲念了幾句，忽的一笑，開心道：“孤喜歡這個名字。”

“你愿意以后跟隨孤嗎？”

跪著的懷恩一愣，似是不敢相信，本能的抬頭，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像是瀕死之際的人抓住了自己的靈魂，卻在與朱見濟那滿是星星的眼睛對視的一秒后飛也似地低下頭。

“奴婢低賤，不敢留在殿下身邊伺候。”

很清冷的聲音，就像他本人一樣。

“無妨，你跟著孤不就不低賤了嗎？”朱見濟擺擺手。

太子爺還真是………………………鄭平表示心累，這小太子的心思當真是難猜，前一秒剛趕走了一個太監(jiān)，現(xiàn)在又要提拔這個雜役，事后萬歲問起………………………

真是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