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各個角落,一部分人因為昏迷事件而改變,他們成了昏迷事件的崇拜者,這群人以天文和外星文明的愛好者為主,過去的UFO事件多是捕風捉影,而這一次,昏迷事件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他們”或許真的存在。崇拜者給自己起了一個夢幻般的名字:“迷徒”,意為昏迷事件的信徒。
普通民眾多是健忘的,昏迷事件發生后的一年,官方不再大范圍報道,它的熱度迅速下降。生活還在繼續,人類經歷過太多的災難,多數人不會因為一個事件而改變固有的生活。
然而,平靜也許是黑暗前的寧靜。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恐怖再一次降臨。
大約在東經130度,北緯47度,下午的3點14分,昏迷事件再次發生。這一回的覆蓋面積更大,整整一座城市,所有人,全部失去意識。
外界是在3點23分得到的消息,已經有多地反映與這座城市失聯。
官方近乎崩潰,因為可能會有70多萬人在此次事件中昏迷。
接到通知時,海乙默的整張臉瞬間蒼白,一年過去了,研究沒有任何進展,人類不知道它從何而來,也不曉得它的原理。好在只發生過一次,人們還可以心存僥幸,也許那只是一個未知的自然現象,可是現在,它再次降臨。
海乙默乘坐直升機第一時間抵達,還是同樣的畫面,人們安靜地躺在地上,雖然只是昏迷,但是再一次醒來的概率幾乎為零。
在一位昏迷者的身邊停下,海乙默蹲下身子,目光呆滯地看著,腳下躺著的仿佛是他的親人。他沉重地嘆出一口氣,這是一種絕望,無能為力的絕望。
各國也尤其緊張,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已經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入了第二次昏迷事件,同時調派大量人力前往事發地展開救援與研究。
白啟也立刻趕到了事發地,他與海乙默在同一個地點著陸,剛走下飛機,就看到神情凝重的海乙默。“教授,有新的發現嗎?”
海乙默沒有吭聲,只是輕輕地擺了擺頭。
白啟可以體會他的低落。“不用心急,事情總會有起色。”
“嗯,繼續往里走吧。”海乙默面無表情。
一個又一個昏迷者被抬入救援直升機,救援人員正在與死神爭分奪秒。
與此同時,巡視工作也在進行,數萬架無人機在空中尋找可能未被發現的蛛絲馬跡。50公里外的臨時指揮中心,無人機駕駛員正在遠程作業。屏幕上顯示著傳回的畫面,可以在屏幕中看到活蹦亂跳的貓狗,卻沒有一個可以自由行動的人類。從空中望去,畫面更顯悲涼,仿佛是剛剛結束戰斗的戰場。
“那是什么?”一個激動的聲音突然在指揮中心響起。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轉過來。
“是……是活人。”
“我也看見了,是一個人,他……他在動。”
指揮中心的領導立刻向這邊趕來。那是一個男人,外表略顯成熟,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凝視著無人機。
“你好!”無人機的揚聲器里傳出聲音。
男子的眼神充滿好奇,看了看兩邊,然后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似乎在問:是在和我說話嗎?
“對,就是你。”駕駛員立刻給出反饋,用緩和的語氣說,“你可以說話,我們聽得見。”
“有什么事兒嗎?”男子問。
“請問你是什么時候到這兒來的?”指揮中心想要確定該人是否在昏迷事件發生以前進入的公園。
看看表。“大約……三個小時以前吧。”
指揮中心瞬間激動,因為昏迷事件才發生兩個小時。“請先不要離開,我們立刻派人過去。”
城市的邊緣,白啟的對講機傳來有幸存者的消息。他與海乙默立馬鉆進汽車,向男子所在的公園駛去。
指揮中心又對無人機駕駛員們下達了認真搜索的命令,眾人認為,這一次的昏迷事件可能會有更多的幸存者。
不到十分鐘,白啟與海乙默趕到了公園。
看到“活人”,海乙默激動不已,他剛要伸手觸摸對方,卻又停了下來,因為擔心這樣的觸碰會使男子突然昏迷。
“你的身體有沒有異常?比如說頭有沒有昏昏沉沉的感覺?”
男子摸了摸腦袋。“沒有呀!”
海乙默嘗試著用手觸摸對方的身體,一切正常,長舒一口氣,海乙默堅信此人就是突破口。“你叫什么名字?”
“慕千林。”
“好,慕千林,跟我們走一趟吧。”
“等一等。”慕千林警惕地問,“你們是誰?為什么要帶我走?”
海乙默與白啟相視,又瞅了瞅四周,這才發現公園的偏僻,從這里看不見任何昏迷的人。
白啟說:“我們是要保護你。”
“保護我?”
“你知道一年前發生的昏迷事件吧。”
“當然知道。”
“現在又發生了。”
“這里?”
“對,目前你是這座城市唯一的幸存者,所以跟我們走一趟吧。”
慕千林被安排在一間戒備森嚴的房間,海乙默和部分領導正在與他交流。
慕千林在一家石油公司工作,平時酷愛天文,剛剛搬到這座城市一年左右,今天閑來無事的他無意間走到了公園。慕千林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人少的時候,他總喜歡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公園的僻靜是舒適的,于是他便坐在長椅上漫無目的地發呆,這一發呆就是三個多小時,直到天空發出無人機的嗡嗡聲。那時的他還不知道整座城市已被昏迷事件改變。
“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海乙默面容嚴肅,“3點14分左右,你有沒有感覺到異常?”
慕千林的眼睛稍瞇著,雙眼失神地回憶著。海乙默已讓他回想了多次,可是結果始終一樣,沒有任何異常。也許那時的溫度稍微提高了一度,又或許濕度降低了一些,但是對于一個走神的人而言根本無法察覺。慕千林輕搖一下頭。“沒有任何異常,至少我沒有感覺到。”
“你是這座城市唯一的幸存者,可能只有你能幫上忙,所以請務必再回憶一下。”
被給予厚望,慕千林微微點頭,卻沒有回答。
幾萬架大大小小的無人機在空中地毯式搜索,加上隨后趕來的軍隊,僅僅兩天,整座城市已經被找了個遍,可是仍然一無所獲。除了慕千林,沒有發現第二個意識清醒的人類。
這樣的結果更為震驚,如果有人可以在昏迷事件中幸存,那么不應該只有一個人,除非他待在了某個特別的區域,或者他本人特殊。
海乙默一行人來到了僻靜的公園,它的地理位置并不特殊,在老城區,因位置偏僻而少有人來。正對公園大門的是一座不高的假山,年久失修,已有幾分滄桑,整個公園除了一條悠悠的長廊與一座破舊的涼亭已沒有其他建筑。
“你們查一查吧,要認真。”海乙默命令說。
在公園的門外曾發現多名昏迷者,顯然,只有公園里才能幸免于難。公園成為疑點后,門外的昏迷者被帶去實驗室做進一步的觀察研究。
海乙默來到慕千林坐過的長椅旁細細觀察,不經意間看到地上一顆帶有糖衣的藥片,附身拾起,未發現異常,于是交給了工作人員。
起身坐在長椅上,閉上雙眼,海乙默用身體感受著四周,他可以感覺到風的流動,嗅到空氣的清香,聽見鳥的歌聲,可是這些并不特別。
手機突然響起,是白啟的來電。
“教授,不好了,病人們正一個個死去。”
為了保住70多萬條人命,從各地調來了大量醫護人員,可是仍然無法戰勝死神。
海乙默體會到了絕望的滋味,他一個踉蹌,差一點跌倒。
工作人員立刻跑來攙扶。
“我沒事。”海乙默擺擺手,“有什么發現嗎?”公園現在是為數不多的希望。
幾個人面面相覷,低落地搖頭。
“繼續查,我先回去了。”
海乙默和白啟會面,白啟現在是這里的最高長官。
“我們必須保護慕千林,不能讓他發生意外。”相繼死去的人讓海乙默意識到了慕千林的重要性。
“我已經安排了,慕千林將會被送往最安全的地方。”
“哪里?”
“教授,這是軍方的秘密,慕千林得到的將是最高級別的保護,我會考慮安全抵達后再透露給你。”
慕千林坐上了軍用飛機,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去處。飛行的過程中,他表現得尤其激動,不止一次與士兵爭吵。
大約五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了一處戈壁。這里是無人區,連一條像樣的公路也沒有。一行人又坐上越野車,車行兩個多小時后才抵達最終的目的地,一座以深山為掩體的軍事基地。
乘坐電梯,慕千林等人來到了基地的地下。這里像是一座地下迷宮。
一位身著軍服的中年男人向慕千林敬了軍禮。“你好,我是這里的負責人張博倫。”
見到負責人,慕千林終于可以把疑問全盤問出:“你們把我帶到這里來做什么?”
“這是上級的指示,我想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什么意思,難道你也不知道原因?”
“實不相瞞,我確實不知。”張博倫的心里也很疑惑。
科研人員已經在公園里調查了三天,他們不放過每一處細節,但依舊沒有收獲。
似乎留給海乙默的選擇就只剩下了慕千林,他找到白啟問:“慕千林怎么樣了?”
“放心吧。”
“我可以見一見他嗎?”
“我不確定你是否有權限去那里,我需要請示。”
“時間對于我們非常寶貴,世界已經出現動蕩了,如果遲遲不能給出答案,世界可能會陷入混亂。”
“我曉得,我這就去請示。”
走進辦公室,白啟并沒有拿起電話,他半瞇著眼睛,似乎在抉擇著什么。白啟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可是今天他卻猶豫了。
五分鐘后,白啟走出辦公室。“我已經請示了,上級表示同意。”還沒等海乙默高興,白啟再一次開口,“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么?”
“你不可以隨意離開。”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有可能要待很久。”
“多久?”
“不知道,五年、十年,或許更久。去到那里的人都不能隨意離開,有人甚至一生都留在了那里。”白啟用余光打量著海乙默,不經意的眼神好像是頭巨獸,可以將海乙默吞沒。
海乙默的表情嚴肅,他正面臨艱難的抉擇,失去自由或者失去尋找答案的機會。
“五年的時間,對于我而言太久了。”
“是呀,所以我希望你慎重選擇。”
海乙默不由地起身,來回踱步,良久,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惜了。”
“教授指的是?”
“可惜這一次機會了,說不定慕千林是唯一的線索,如果沒有專業人士的研究,這個線索等于廢了。”
一句話擊中了白啟的神經,他的眼球轉動。“教授,如果慕千林是關鍵點,你認為你需要多久能找出答案?”
海乙默的視線轉向白啟,他明白,只要自己的回答令人滿意,白啟是可以幫助自己在事成之后離開的。“三個月。”
白啟似乎在盤算著什么。“好,如果你能在三個月內找出答案,我就想辦法把你弄出來……”
“如果不能呢?”
“對不起,就要等上級的命令了。”
“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請講。”
“如果在公園內發現了新的線索,請務必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放心吧,教授。”
一座城市的居民全部遇難,如此駭人聽聞的事件不可能隱瞞。第二次昏迷事件的消息如同病毒一般四處傳播,引起了不小的社會動蕩。
昏迷事件又一次成為討論的熱點,現在,人們更傾向于認為它是其他文明所為。
在未知面前,人們只能發揮想象力。
有人認為,地外文明是惡意的。那應該是一個邪惡的文明,又或許是因為“黑暗森林”法則,他們要在我們發現他們之前消滅我們。他們的技術遠遠超越人類,我們只看到了一部分人類因“昏迷”而失去生命,卻不知道他們已經開啟了滅絕人類的計劃。
也有人認為,地外文明并非惡意,他們只是為了研究人類而在進行某種特殊的實驗,對于他們而言,人類就像是細菌。地外文明使用一種超出人類認知范圍的方法使人類昏迷,死亡只是一種實驗結果。這種觀點認為,地外文明已是超越人類認知的存在,也許在他們的眼中,銀河系只是一個小小的細胞。
當然,不僅僅只有地外文明說,還有更多的理論也在解釋著昏迷事件,比如平行宇宙說。這種觀點認為,昏迷事件是平行宇宙相互接觸的結果。人類的不同選擇會產生不同的平行宇宙,正常情況下,平行宇宙之間不會接觸,彼此獨立互不影響。然而,也許是宇宙膨脹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空間扭曲,兩個或多個平行宇宙在某一點有了接觸,這就導致本應該坍縮的意識反向處于疊加態。疊加態又類似于相互接觸的物質與反物質,只能湮滅,無法共存,因而導致人類的昏迷。
無論這股未知的力量是善是惡,人類都必須面對,而唯一的辦法就是團結。
各個國家達成共識,并對外宣布聯合國正式進入全新的管理模式。常任理事國由5個增加到20個;聯合國的宗旨由維持世界和平與安全變為保護人類文明;聯合國配備自己的軍隊,并成立聯合國軍事組織;給予聯合國秘書長更大的權力,甚至可以命令各國的元首。同時,聯合國秘書長的職位也要重新選舉。
躺在飛機的沙發上,海乙默的雙眸凝望著天花板,他的神色顯得焦慮。
海乙默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慕千林的身上,對昏迷事件的研究使得他得出一個結論,人類才是“它”的目標,如果有哪個人沒有昏迷,他一定是解開答案的鑰匙。
見到慕千林時,他正躺在一間房間里,為了安撫慕千林的情緒,張博倫給他安排在一個單間內。這里食物充足,娛樂設施應有盡有,唯一的缺點是不能與外界聯系。
如同廢人一般躺在床上,慕千林沒有理睬走入的海乙默,他只是朝門口瞟了一眼。
“你應該還認得我吧。”海乙默走到慕千林的身邊,“聽說,你很不滿意他們的安排?”
“沒有人會滿意。”
“他們的安排雖然魯莽,卻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不久后,外面就會亂成一片,甚至可能爆發戰爭,世界會越來越危險。”海乙默著重強調說,“尤其是對你而言。”“因為我是唯一幸免于難的人?”
輕輕點了兩下頭,海乙默說:“是的,你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在這里你會很安全。”
“沒有安全與不安全之分,其他組織也會和你們一樣,得到我以后,把我‘保護’起來,就像現在,看似為了我的安全,其實是在剝奪我的自由,并在我的身上做各種實驗,為了找出我未昏迷的原因。”
可以看得出來,眼前的年輕人很理智。“在各個組織爭奪你的時候,肯定會爆發沖突,你的安全將很難保證。既然任何一個組織得到你都會令你失去自由,還不如配合我們。”
“哼。”慕千林冷笑一聲,“說說吧,你們準備拿我做怎樣的實驗?”
“也沒有什么,更多的還是想要保證你的安全與健康……”
“所以要做醫學檢查,是吧?”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什么時候開始?”
“我來基地以后咨詢了一下,這里的醫療儀器并不先進,不過還好,有CT、MRI等,對你身體的檢查足夠了。我們隨時可以做檢查,你更希望在什么時候?”“作為一個實驗品,我有得選嗎?”
“當然,你不是實驗品,你是幸存者。”
“那就明天吧,我今天累了,想要休息。”
“好。”
第二日,當海乙默來到慕千林的房間時,他依然沒有起床。走到慕千林的身邊,海乙默提醒道:“我們該去體檢了。”
沒有任何回應,這令海乙默不解。
“我們說好的,今天做體檢。”
“我們什么時候說好了?”慕千林沒有好氣。
“昨天,你不是說……”
“我是說今天再說。”
海乙默明白了,慕千林是在玩文字游戲。“我理解你,無緣無故地被剝奪了自由,換作是誰都會生氣,但這都是為了人類,你要擔起這份重任。”
“等我心情好一點的吧,今天我不想做。”
“你什么時候心情會好?”
“我怎么知道,到時候我會通知你,請你離開吧。”
慕千林下了逐客令,海乙默還想說些什么,可是為了不讓對方反感,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回到醫務室,海乙默對兩名醫生道:“你們先回去吧,今天的體檢取消了。”兩名醫生常年駐扎在基地,一男一女,男醫生五十幾歲,名叫蘭天,已經在基地里待了三十幾年,女醫生只有二十幾歲,二人是父女關系。
“等到什么時候?”男醫生問。
“不知道,等他心情好一些吧。”
“心情好!做體檢與心情有什么關系?”女醫生火冒三丈,在這座軍事化管理的基地,每一個人都是無條件地服從。前幾日,她就聽說來了一個桀驁不馴的年輕人,這讓從小就生活在基地的她十分不理解,那時,她還未與慕千林接觸,只是當作故事來聽。可是今日,慕千林的不靠譜已經影響了她的工作。“他是做什么的,為什么會來基地?”
“他不屬于基地,是客人。”
“客人?我要去見一見這位客人,看看他不同在哪里。”說著,女醫生朝門口走去。
蘭天想要阻止,卻被海乙默攔住了,也許這個年輕氣盛的女醫生可以治得了慕千林。“她叫什么名字?”海乙默問。
“蘭沐兒。”
蘭沐兒氣呼呼地走到門口,對兩名衛兵道:“里面的人病了,我要進去。”在基地,蘭沐兒可以以治病為理由去見任何一個人,衛兵不會有懷疑。
走進房間,蘭沐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聽說你有心病了?”
一聽是女聲,慕千林先是一慌,看到蘭沐兒的臉蛋后,他更感震驚。常年生活在基地的蘭沐兒長著一張清秀的臉,雖然已經二十幾歲,卻好似高中生的模樣,沒有都市女生的世俗氣息,給人的感覺樸實而又動人。
慕千林的吃驚持續了兩秒鐘,隨后又恢復到慵懶的狀態。“你是誰?”
“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來做什么?”
“你不是心情不好嗎?我們可不能怠慢了你,所以特意來給你看看病。”蘭沐兒的語氣并不友善。
“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沒有心理問題,不用麻煩了。”
“沒有心理問題的人會因為心情不好而取消體檢?”蘭沐兒的語調里帶著諷刺。
慕千林聽出來了,原來是因為自己不去體檢惹的禍。“回去告訴姓海的老頭子,我沒有心理問題,等心情好了我自己會去。”
“既然如此,由我來幫你改善心情吧。”說罷,蘭沐兒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
“你要做什么?”
“陪你聊天,幫你改善心情嘍。”蘭沐兒翻著白眼,語氣略帶傲慢。
“不用了,我不需要。”不曉得為什么,慕千林似乎尤其排斥心理治療,他拒絕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膽怯。
“不,你需要。”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
“我說了,我不需要。”慕千林的情緒突然激動,大聲地喊了出來。
突然的大吼似乎嚇到了蘭沐兒,她張著嘴巴,眼睛里滿是驚懼。
片刻,蘭沐兒站起,一股委屈涌上心頭。“既然如此,我先走了。”蘭沐兒的語氣中沒有了傲慢,像是一只被主人拋棄的小貓,灰溜溜地離開了房間。
慕千林想要說些什么,卻沒有開口,他感到懊悔,可是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控制。蘭沐兒離開時的可憐樣在他的腦中盤旋,他仿佛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下床,在房間里徘徊,慕千林覺得應該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終于,慕千林打開了門,對衛兵說:“告訴他們,我可以做體檢了。”
慕千林在醫務室等待著蘭沐兒,看到她時,他本打算說些什么,蘭沐兒卻沒有給他機會。慕千林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冷漠,只能把道歉的話咽回肚子里。
一項又一項的檢查,都是蘭天負責,蘭沐兒只在背后操作儀器。當進行最后一項MRI檢查時,慕千林才對蘭天說:“可以讓那個姑娘來一趟嗎?”
蘭天先是一愣,隨后看向不遠處的女兒。顯然,蘭沐兒也聽到了慕千林的話,她極力地擺頭,轉身離開了。
“對不起,她拒絕了。”蘭天說。
看到蘭沐兒的背影,慕千林的內疚更深了一層。在蘭天的指導下,他躺在了MRI的儀器中。
白啟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雙手、雙腳被固定在椅子上,屋內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昏暗的燈。與前一段時間相比,白啟蒼老了許多,從意氣風發到淪為階下囚僅僅過了一周。
一位身著西服的男子走進房間。“說出他的下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白啟露出一抹輕蔑的微笑。
“看來你不想交代呀?”
“不是不想交代,我是真的不知道。”
海乙默離開后的第三天,白啟遭遇了不明組織的襲擊,混亂中,他昏了過去。醒來時,白啟已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手腳被綁住,他明白自己是被人綁架了。
白啟默不作聲,準備尋找工具解綁,可是被綁得太緊,直到有人走進房間。
那是一個禿頭壯漢,帶著邪魅的笑。“白將軍,你終于醒了。”
“你們是誰,想要做什么?”
“我們想要將軍的配合,尋找一個人。”
雖然已經想盡一切辦法隱蔽,但是仍有一些組織得知有人在昏迷事件中幸存。對于科學界,慕千林是一把可以解開疑團的鑰匙,可是對于一些別有用心的組織,慕千林另有他用。
不得不說白啟的行動是迅速的,如果再晚幾天,慕千林就可能會被恐怖組織奪走。現在,除了秘密基地的人,只有白啟一個人知道慕千林的下落,他沒有向任何人透漏過。
被關押的這段日子,白啟被嚴刑拷打,可是他沒有吐出半句,無論對方怎樣逼問,他只有一個回答:“我不知道。”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這一回,來者是一位身著西裝的中年男人,他笑笑說:“前幾日,是我的手下怠慢了將軍,我深表歉意。如有冒犯之處,還請你多多包涵。”
“我見過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唉。”西裝男子搖搖手指,“將軍,你我都知道他的重要性,否則你也不可能把他藏起來。”
“人不是我藏的。”
“我能看得出來,將軍是一個硬漢,不如我們做一筆交易吧,你把人交出來,我讓你享盡榮華富貴。”
“我真的想不明白,那個人到底有什么特殊?”
“將軍,那我就講一講你我都知道,但是你又裝作不知道的吧。昏迷事件將會徹底打破人類對世界的認識,甚至會超越文藝復興、工業革命。人類將重新認識世界和宇宙,現有的秩序會被打破,人類將走進新的歷史時期,這就需要新的政治秩序。在這個過程中,動蕩、戰爭不可避免,混亂將會在世界各地爆發,人類需要新的精神寄托、新的信仰。而他,那個幸存者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你認為那個人可以幫助人類避免動蕩?”
“當然,只要你肯把他交給我。”
“怎么可能,你把他神話了?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他也許是普通人,但是卻可以被賦予神的故事。”
“拜托,現在不是幾千年前,科學已經取代了迷信。”
“好一個科學,那可不可以用科學來解釋一下昏迷事件呢?”
“當然可以。但是科學需要時間,光速恒定、星系紅移、β衰變時消失的能量,每一種詭異現象背后的原理都需要時間來證明,昏迷事件也不例外。”
“但是人類不會給科學太多的時間。光速恒定、星系紅移、β衰變時消失的能量不關乎人類的生死存亡,所以人類不著急。但是昏迷事件不同,它直接奪走了幾十萬人的生命。這一次人類害怕了,在恐懼的籠罩下,人類需要的不是科學,是希望與精神寄托,而他是唯一的希望和精神寄托。”
“如果得到他,你們想要怎么做?”
“白將軍不必操心,那是我們的工作,你只需要享受榮華富貴。”
沒有吭聲,白啟變成了面癱臉。
“我知道將軍還有顧慮,我會給將軍更多的時間,也會在這段時間讓將軍相信我的誠意。”說著,西裝男子打了一個響指。立刻有兩位女郎走入房間,一個是金發碧眼的歐美女子,一個是亞裔模樣的窈窕女子。
MRI檢查共持續了三十分鐘,這是慕千林第一次做MRI,狹小的空間里,他好像是被關進了棺材,身體不能自由移動,周圍又是轟隆隆的噪音,他感到呼吸困難,如同被鎖住了喉嚨。慕千林不知道自己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癥。檢查結束時,慕千林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地獄走了一圈。
蘭天將機器關閉。“檢查結束了,你可以回房間了。”
行尸走肉般地挪動腳步,慕千林直勾勾地看著前方,MRI的經歷正在侵蝕他的大腦,那種被封鎖在幽閉空間里的感覺已經占據了所有的回憶。
回到房間后,慕千林好像是丟了魂一般,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呼吸也變得急促。
這以后的慕千林變得反常,時而憤怒,時而興奮,時而善談,時而沉默寡言,正常人的情緒很少會出現類似的急劇變化。海乙默感到興奮,因為這意味著慕千林可能并非常人。海乙默認為慕千林的體內可能隱藏著某種激素,正是這種激素的存在才幫助他在昏迷事件中躲過一劫。
直到第二天,海乙默突然聽到有人大叫:“快來救人呀!”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來,海乙默不顧一切地向著慕千林的房間奔去。
白啟已經被轉移到一棟巴洛克風格的建筑里,他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電視機,是白啟獲得信息的唯一方式。在這里,白啟可以做除了與外界聯系以外的任何事情。
第二次昏迷事件以后,世界不再平靜,各地相繼出現不同規模的暴亂,犯罪率不斷攀升,每天都有人在混亂中死去,各國雖然在極力地維護穩定,但是昏迷事件帶來的沖擊太大了,人類不再有安全感。
為了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聯合國必須盡力遏制混亂的繼續蔓延,而唯一的辦法就是加大聯合國的權力,統一調配世界資源,用武力鎮壓。雖然許多國家表示反對,但是不斷蔓延的動亂讓他們別無選擇。
聯合國的政治地位達到了歷史之最,而聯合國秘書長的職位也成了各個政治勢力爭奪的焦點,誰都知道得到它就意味著控制了世界。
今天是各位候選人競選聯合國秘書長的日子,總共11位候選人,來自不同的地區,其中亞洲東部2人,澳洲1人,中亞1人,北美洲3人,南美洲1人,歐洲2人,非洲1人。他們代表不同的政治勢力,勝者將會成為聯合國秘書長,其余人則以地區主席的身份參與聯合國的管理。
白啟饒有興致地看著電視中的選舉,當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時,他的心中一震。
西裝革履,棕黑色的頭發,眉骨突出,眼睛深邃,鷹鉤鼻。這人不正是那天與自己見面的西裝男子嗎?再看姓名,沃倫·金斯伯格,他以候選人的身份出現。
慕千林平躺在床鋪上,雙眼閉合,一動不動。那一日,如果不是工作人員及時發現,慕千林早已離開人世了。
有人提議在慕千林的房間里安置攝像頭,卻被海乙默否決了,他覺得慕千林應該存在某種心理疾病,如果不尊重他的隱私可能會使病情更加嚴重。目前的解決辦法是每天安排人照看,可是慕千林卻表現得極其冷漠,從未與工作人員交流過。
慕千林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特殊。海乙默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到其他的方向,他回想起在公園里發現的藥片,他曾讓工作人員鑒定過,那是氟哌啶醇片,一種治療精神分裂癥、躁狂癥的藥物。再想想慕千林最近的奇怪表現,時而興奮,時而安靜,海乙默意識到慕千林可能存在某種心理疾病。
找到蘭天,海乙默詢問:“基地有心理醫生嗎?”
蘭天想想說:“沒有,不過蘭沐兒學過心理方面的治療。”
“蘭沐兒?”海乙默認為這個丫頭可能是最佳的人選。也不解釋,他直接讓蘭天通知蘭沐兒來一趟。
見到蘭沐兒,海乙默迫不及待地問:“聽說你精通心理學?”
“也不算精通吧,只是自學過而已。”
“太好了。現在有一項任務需要你來完成。”
“什么任務?”
“治療一個有心理疾病的病人。”
“誰?”
“慕千林。”
一聽是他,蘭沐兒極為排斥。“我拒絕。他是一個怪人,我不想與他接觸。”“對呀,他是一個怪人,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能不怪嗎?你也聽說了吧,他那天自殺了。如果再不治療,我擔心他還會自殺。蘭沐兒,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蘭沐兒是一個善良的姑娘,那一日聽說慕千林自殺后,她第一時間跑去醫務室幫忙搶救。這一幕被海乙默看在眼里,他斷定只要動之以情,對方就一定會答應幫忙。
“我……”果然,蘭沐兒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我……我是可以,但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呀?”
“放心吧,我來說服他。”
“他得的是什么心理疾病?”
“我認為可能是雙相情感障礙。”
“雙……雙相情感障礙!”蘭沐兒吃驚。雙相情感障礙也叫躁郁癥,是既有躁狂發作又有抑郁發作的一種疾病。蘭沐兒知道這種疾病有多么痛苦,她為慕千林的境遇感到憐憫。在蘭沐兒的心中,她已經決定要幫助慕千林走出陰霾。“我會盡力的。”
海乙默欣慰地笑了,卻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雙相情感障礙的確會令患者備受煎熬,但是他也知道,人類大腦的穩定性和創造性不可兼得,當穩定性減少時就有可能增加創造性,凡·高、貝多芬、海明威等人都是雙相情感障礙的患者,也創作出了偉大的作品。而慕千林能在昏迷事件中幸存,有可能正是因為這種疾病的。如果真的將他治愈,是否意味著再也找不到他幸存的真相了?
走入慕千林的房間,蘭沐兒緩緩坐下,清了一下嗓子。“有什么想不開的?”慕千林翻了下身子,瞅一眼蘭沐兒,又將視線挪開。“你來做什么?看著我,不讓我自殺嗎?”
“不是,如果你自殺,我一個小女子,怎么可能攔得住。”
“那你就是來給我治病的,治心病吧?”
蘭沐兒沒有回答,她轉移話題說:“上一次你做體檢時,我對你的態度不太友好。這段日子我反省了,當時不應該那樣,所以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蘭沐兒主動表達歉意,慕千林立刻坐起。“其實我也不對,不應該對你大吼大叫。”兩個人化解了誤會,很簡單也很純粹,蘭沐兒是一個單純的女生,她不會記仇,當內心生出對慕千林的憐憫時,她對他的印象改善了許多。
可就在蘭沐兒與慕千林的關系越來越近時,慕千林的呼吸突然異常,他極力地調整呼吸的節奏。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嗎?”
“還好。”
“你要是身體難受就告訴我,我畢竟是一個醫生。”
“沒關系。”慕千林強顏歡笑,“要不然,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你應該相信我。”
看著蘭沐兒的眸子,慕千林讀到了真誠與體貼,猶豫片刻,他終于決定講出:“我可能有精神疾病。有時抑郁,討厭自己,感覺自己是一個多余的人;有時又極其興奮,就像現在,有講不完的話,思緒如潮水一般,不只是喜歡講話,還喜歡大喊大叫,甚至是發怒……”慕千林長篇大論著,可以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地壓抑著自己。
“已經很久了嗎?”
“這兩年才出現的,我看過心理醫生,也給做了診斷,還開了藥。吃了那種藥以后,我的狂躁感緩解了許多,可是這里沒有藥,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發病的狀態。我不喜歡這種坐過山車的感覺,好像剛剛被太陽炙烤得滾燙,下一秒又被扔進了冰窖,而且反復無常。這種感覺……你懂嗎?”
“我懂。”蘭沐兒的回答堅定又有力,“所以你在興奮的時候會自我壓抑,盡量不讓興奮感釋放出來,比起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你更愿意只在一端痛苦。”
“對……”
“而且,你討厭這種精神疾病,你希望把它永遠隱藏,不被任何人知道,如果某個人發現了你的問題,你會發怒,是嗎?”
“是……你怎么知道?”
“所以那一日,我以心理醫生的身份與你對話時,你因為擔心被我發現你的心理問題而產生排斥,所以才對我發火,對吧?”
慕千林失落地低下了頭,蘭沐兒的推理完全正確。
蘭沐兒帶著溫柔的笑容。“請你相信我,我會幫助你走出來。”
慕千林看著蘭沐兒的雙眼,好像是兩汪清泉,令人心曠神怡。“我愿意相信你。”
沃倫·金斯伯格再一次來見白啟,與電視中的形象一樣,他的步伐矯健且沉穩,散發的氣勢使人感到壓迫。“白將軍,別來無恙。”
“沃倫先生說笑了,我哪里還是將軍,階下囚而已。”白啟自嘲。
“不,將軍是我的客人,從來不是階下囚。”
白啟苦笑。“感謝沃倫先生的照顧。”
沃倫·金斯伯格微微點一下頭,表情中帶著一層看不透的笑。“我想白將軍已經通過電視知道了我的身份和目標。”
“當然,我對沃倫先生的演講印象深刻,如果我能投一票,肯定會投給先生。”
“是嗎?”
“當然,你關注的是實際問題,是昏迷事件本身,你向世界承諾會揭開它的真相。世界走到今天的局面,本質上是昏迷事件導致,誰可以破解它,誰將會成為拯救人類的英雄。沃倫先生,你抓到了重點。”事實上,沃倫·金斯伯格在11位候選人中沒有任何優勢,包括白啟在內的大多數人也并不看好他,沒有人會認為一個政客可以找出昏迷事件的答案,那應該是科學界的任務。
“看來你真的注意到了我所表達的核心,只可惜我的觀點不被大眾認可。”
“怎么會?”
“民調顯示,我在11位候選人中的支持率排在倒數第3。”
“不可能吧?”白啟裝作不信的樣子。
“我的觀點看似直面問題,但卻少了一枚關鍵的棋子,如果沒有這枚棋子,即使這盤棋下得非常完美,也是必輸無疑。”
白啟明白了沃倫·金斯伯格來此的目的。“你所指的是?”
“慕千林。”果然,沃倫·金斯伯格是來要人的。的確,以沃倫·金斯伯格在競選中主張的觀點,如果慕千林被他所用,那么獲勝的概率會大大提高,因為只有他是直面昏迷事件本身,也只有慕千林是得到答案的唯一途徑。“倘若白將軍把慕千林交給我,我向你保證會安排最優秀的科學家對他進行研究,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肯定能找到答案。”
白啟猶豫片刻后做出了決定。“慕千林的確是關鍵人物,他的身上可能隱藏著很多秘密,我也相信,如果沃倫先生得到了他,人類將能找到昏迷事件的答案。如果我知道他的下落,我百分之百會告訴你,只可惜我是真的不清楚。”
沃倫·金斯伯格似乎并不意外白啟的回答,他也不發怒。“這么說,慕千林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嘍?”
“也許是被別人藏起來了吧。”
“全世界最有權勢的人物都參與了這一次的選舉,如果有人知道慕千林的下落肯定會用他做籌碼,可是直到現在也沒有人用出這枚棋子。據我掌握的消息,各方勢力都在尋找他,同時還有一部分人在尋找你。”
“尋找我?”
“對,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慕千林藏身地點的人。”
“他們可能誤會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站起身,沃倫·金斯伯格不打算在白啟這里繼續浪費時間。“沒關系,你不告訴我也不要緊,只要你人在我這里,我就能贏得選舉。”
白啟目送著沃倫·金斯伯格離開,他在進行一場賭博,賭注是他的生命。
蘭沐兒對慕千林的治療立竿見影,慕千林已逐漸恢復正常。
這段日子,蘭沐兒經常光顧慕千林的房間,兩個年輕人有聊不完的話題。“我聽說……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哼……”慕千林冷笑一聲,不以為意道,“那是他們以為而已,我自己倒不覺得,那可能是因為巧合。”
“我有一點好奇,他們為什么會認為你很重要?”
“你還不知道那件事兒嗎?”慕千林有點吃驚。
“不知道,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
慕千林剛要說些什么,又咽了回去。“還是算了吧,你不知道更好。”
“為什么?”
“基地看似一個牢籠,但它也是世外桃源,生活在這里不用在乎外界的黑暗。”
“外面很恐怖嗎?”
“是的。”
“但是這里更恐怖,一些人可能要一輩子都待在這里。”
“你呢?要一輩子留在這個地方嗎?”
“不知道。”蘭沐兒閃出一抹失落。
“有沒有想過離開?”
蘭沐兒的目光轉向慕千林,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可以從眼神中讀出她對外界的渴望。“我可能并不適合外面的世界吧。”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了你想出去,但是又怕不適應外面的生活。”
蘭沐兒樂了,是遇到知己時才會流露的喜悅。
“你們為什么要守護這座基地?”慕千林問。
“我也只是聽說而已。大約在二十多年前,基地已經被廢棄了,是一位白姓的將軍把它秘密留下來的,沒有人知道原因是什么,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被判了死刑,當初是白將軍救了他們。現在守在這里,一是為了保命,二是為了報恩。”
“你呢?也被判死刑了?”
“因為我的父親在這里呀。”
慕千林想要繼續追問,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他不確定關于蘭沐兒私人的話題是否過于敏感,對于眼前的這個女生,他更多的情愫還是保護。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閑聊著,而在另一個房間,海乙默正聽著二人的對話。
兩個人還不知道海乙默已經安裝了竊聽器,他曾經承諾過要在三個月內找出隱藏在慕千林身上的答案,所以不得不采取非必要的手段。
沃倫·金斯伯格走上演講臺,面帶自信的笑容,這是投票前的最后一次演講。通過衛星與網絡,沃倫·金斯伯格的演講會傳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各位好。”沃倫·金斯伯格的音色醇厚有力,他用樸實的語言表達著自己的競選觀點,依然是圍繞昏迷事件,在很多人看來,他的論點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一位助理遞上來的紙條打斷了他。沃倫·金斯伯格接過條子,表情變得嚴肅。片刻后他問助理:“你確定嗎?”
助理重重地點點頭。
沃倫·金斯伯格的眉頭緊鎖,他似乎在下決心,片刻后才說:“我現在準備向全世界宣布一個極其震撼的消息。”沃倫·金斯伯格似乎在故弄玄虛。“其實在第二次昏迷事件中,有一個人幸存下來了。”
這是一個始終不被大眾知曉的信息,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被要求不可以對外透露。可以想象,當聽到消息時,大眾會產生怎樣的希望。
沃倫·金斯伯格繼續道:“各位,世界有救了。據可靠消息,很多組織早就知道有人幸存,其中也包括幾位候選人。可能有人不解,他們為什么要隱瞞?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是因為幸存者消失了,他很神秘,在昏迷事件中幸存,又神秘消失。我曾找到部分候選人驗證,卻被告知只是謠言,但是我并不死心。終于,在我的團隊不斷地努力下,我們找到了他。現在,他已經被我們保護起來了。我的觀點是對的,我們要直面昏迷事件,找出隱藏在背后的秘密。現在我宣布,對這位幸存者的研究將會立刻開始,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找到他未昏迷的原因。”
整個世界為之震驚,其他10位候選人更是驚愕,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沃倫·金斯伯格會在競選前的最后關頭拋出如此具有殺傷力的“武器”。它所帶來的希望會讓所有人熱血沸騰,選舉結果也將會因為他的演講而徹底改變。
白啟在電視前觀看著沃倫·金斯伯格的演講,他嘴角上的笑容是對沃倫·金斯伯格的肯定。只是白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最后關頭使出這個“武器”。
當沃倫·金斯伯格又一次來見白啟時,他迎著笑容主動上前。“恭喜沃倫先生。”
“恭喜什么?”
“第一,恭喜沃倫先生贏得了選舉;第二,恭喜先生找到了慕千林。”
“白將軍是在開玩笑吧。第一,選舉的結果還沒有產生,沒有人可以確保勝選。第二,沒有你的線索,我怎么可能找到慕千林。”
“可是沃倫先生在競選演講中說了……”
沃倫·金斯伯格搖頭笑了。“也不知道白將軍是沒有看明白,還是在和我裝傻。沒有慕千林,我可以找一個人來假冒幸存者嘛。”
“假冒?你不怕被揭穿嗎?”
“我怕什么,沒有人知道慕千林的下落,也就沒有人可以斷定他是否被我找到了。不要忘了,你可在我這里。”
“我?我有什么用?”
“候選人們知道,只有你曉得慕千林的藏身地點,當他們得知你已經成了我的‘客人’時,自然就會相信我找到了慕千林。”
白啟沉默了,他與沃倫·金斯伯格對視,像是兩位讀心大師,正在猜測彼此的心思。
“怎么樣?決定與我合作了嗎?”沃倫·金斯伯格問。
“我非常想合作,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慕千林的藏身地點。沃倫先生,你的算盤打錯了,其他候選人根本不會相信你的話,他們很快就會揭發你的謊言。”
沃倫·金斯伯格笑著搖頭。“我們就靜候佳音吧。”話畢,他起身離開了。
白啟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沃倫·金斯伯格果然是在利用自己。現在他陷入了一場困局,如果真的沒有人站出來質疑沃倫·金斯伯格,就相當于間接地證明只有白啟知道慕千林的下落。可是,白啟又不愿將慕千林交出,那是他最后的王牌。
白啟正在賭一件事兒,一定會有人站出來對沃倫·金斯伯格提出質疑,他相信人性,其他的利益集團絕對不會因為沃倫·金斯伯格的一句話就投子認負。同時,白啟篤定沃倫·金斯伯格在短時間內不會傷害自己,因為自己對他還有用途。只有自己還活著,沃倫·金斯伯格才能在緊要關頭把自己拋出來,當作得到慕千林的證據,畢竟,只有他知道慕千林的下落。白啟更明白,只要慕千林還沒有被找到,自己就有價值。
如星火燎原,沃倫·金斯伯格的演講正在全世界蔓延,人們重新看到了希望。
如白啟所料,有5位候選人通過公開的方式質疑沃倫·金斯伯格的言論。他們指責沃倫·金斯伯格在投票的最后關頭拋出幸存者的謊言,其目的之惡毒與無恥不言而喻,他們希望大眾不要因為一時沖動就將一個謊言家選舉成為秘書長。
5位候選人的發言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但是比起整個世界,那只是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島。
最終選舉結果產生,沃倫·金斯伯格獲得壓倒性勝利。
沃倫·金斯伯格的勝選讓整個世界狂歡,幸存者在某種程度上成了人類的神,而沃倫·金斯伯格便是那個神的代言人。然而只有沃倫·金斯伯格知道這步棋有多么危險,他沒有得到慕千林,即使得到了,又是否能在他的身上找到答案,也許他的存活只是一次意外罷了。
成為首位民選聯合國秘書長的沃倫·金斯伯格立刻開始了他的政策。第一,要求全世界的專家學者加強對昏迷事件的研究,舉全球之力破解昏迷事件之謎。第二,啟動“避難計劃”,沃倫·金斯伯格認為地下深處或許可以成為躲避昏迷的避難場所,于是他命令16支工程隊在全球16個地點實行鉆井計劃,其中以馬里亞納海溝為深度之最,鉆井深度計劃達到莫霍界面。第三,加強核武器的研制,沃倫·金斯伯格認為,如果昏迷事件真的是地外文明所為,那么兩種文明很有可能在未來爆發戰爭,以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核武器仍然是最強大的武器,所以他希望制造出更多更強大的核武器,以備不時之需。第四,為保萬無一失,沃倫·金斯伯格還啟動了逃亡方案,他令人建造可以飛出太陽系的太空飛船,一旦無法找出昏迷事件的答案,他將會利用太空飛船為地球文明留下最后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