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如遭雷擊。

只覺得一股涼氣從下而上，由百會穴沖出。

“林平之，我要殺了你！”

這一聲喊，不說仇深似海，至少是怨氣四溢。

割都割了，老婆都殺了！

現在有人告訴他，辟邪劍法，不用自宮，也能練成？

拔劍上前，就要斬了林平之，他自認以如今的武功，天下武林，無人是其對手，就算是東方不敗來了，也不行。

正此時，一直站在林平之身后的斗笠人踏前一步，說道：

“師兄，你的對手是我！”

聽到這句話，岳不群渾身一震。

面上顯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握劍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了起來。

“師娘！”

“娘！”

岳靈珊與令狐沖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站在院里的華山眾弟子，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向著屋中看來。

“沖兒，珊兒，你們退后。”

寧中則掀開斗笠，站在林平之前方，目視岳不群，

“師兄，若你此時自廢武功，從此在思過崖上，懺悔自身，我……

我還認你這個師兄！”

聲音顫抖，幾乎難以成音。

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四十多年歲月，匆匆而過，心中情誼，難以放下。

岳不群先是驚愕的看著寧中則，面色變了又變，后又將目光看向林平之。

“岳某此生，必殺汝！”

卻是將一腔憤怒，盡數算在了林平之頭上。

這一刻，原本已經準備離去的嵩山泰山兩位老者，還有糾結著要不要離去的劍宗三兄弟，皆是面面相覷。

氣宗內訌了？

寧中則不是死了嗎？

華山披麻戴孝的，漫山遍野都掛上了白布。

這個死了的人，又回來了。

“師父，您不是說師娘被魔教之人殺了嗎？”

令狐沖畢竟不算太笨，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師娘要師父自廢武功，在思過崖上了此殘生，難不成……

他不敢再往下想。

“師妹！”

岳不群看都不看令狐沖一眼，而是深情款款的對著寧中則說道：

“華山在師祖手中，是五岳第一，在太師叔手中，也是五岳第一。

當今武林，云波詭譎，左冷禪之心，天下人盡知。

衡山之變，就是前車之鑒。

就連那橫貫蜀中，巍峨金頂的峨眉，也倒在了余滄海手中。

眾所周知，余滄海與左冷禪，有極好的交情。

我華山若不自救，他日傳承斷絕，我岳不群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給列祖列宗交代？

可是，你為什么要阻攔我？

我振興華山有什么錯？

我撥亂反正，引領江湖武林，再現一個武道盛世，又有什么錯？

你不愿摻和江湖中的爾虞我詐，那便留在華山，我去闖蕩，我去奮斗。

等我成了武林中的皇帝，你就是武林中的皇后。

師妹，你我反目，最高興的，是如左冷禪之流。

還有這位林少俠，是他救了你嗎？

當日你我吵架，終究是師兄一時失手，他既然救了你，那就是整個華山派的恩人。

林少俠，你還年輕，難道不想做成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你我聯手，天下又有誰是我們的對手？

將來，福威鏢局能開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何樂而不為？”

岳不群言辭懇切，神色悲戚。

他終究是慌了！

華山是他的基本盤，若是出手暗殺寧中則的事情敗露，武林中，便再也沒有了他的容身之處。

什么武林皇帝，什么一統江湖，都將成了鏡花水月。

一己之力，怎么成事？

“師兄，”

可惜，寧中則不吃他這一套，

“你這些話，留著騙騙小輩還成，咱們夫妻二十多年，彼此誰不知道誰？

你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師兄。

武林中人說你虛偽也罷，說你偽善也好，我都知道，你心中，是裝著咱們華山派的。

可自從練了那辟邪劍譜，你就變了。

你失去了一直以來的堅守，變得自私，變得偏執。

當日回山之時，我與你辯論，卻沒想到，你竟然會對我出手？

按你的性子，你會將珊兒，沖兒他們放在心中嗎？

他們都是我帶大的，個個如同我的兒女一般。

我絕不容許，你將他們帶入歧途。

拔劍吧，師兄，今日殺了我，你自去做你的武林皇帝，華山眾弟子，要跟你走的，也沒人攔著。

但我華山不滅，終有一天，會有弟子清理門戶，理清正道，還我華山，朗朗乾坤！”

寧中則一番話，擲地有聲，鏗鏘作響。

“嚯！”

成不憂發一聲喊，只覺得后腦勺發涼。

岳不群竟然對寧中則下手了？

他們就是在跟這種狠人作對？

而且還竟然活下來了！

“師父，師娘說的是真的嗎？”

岳靈珊已經搖搖欲墜，被華山弟子扶著。

而令狐沖，早已拔出了長劍，質問道。

“沖兒，退下。

他畢竟是你師父，你不能背上欺師滅祖的惡名。”

寧中則呵斥。

令狐沖委屈，后退半步，

“可是，師娘……”

“沖兒，”

寧中則轉身，背對著岳不群，

“你要記住，我華山派，皆是堂堂正正的人，劍氣之爭，不說也罷，但這俠義道的根本，卻不能忘卻。

做事，要憑良心。

今日師娘還活著，華山派清理門戶的事情，自要我來做。

若是我今日被他所殺，那他便是華山派的叛徒，我華山弟子，人人得而誅之。”

林平之心中一嘆，寧中則是打定主意，要以自己的一死，換取華山派未來的一絲機會。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怪不得是任我行所佩服的三個半人中的那半個。

武功雖算不得超一流，但心性堅守，卻是超越不知多少武林俠士。

他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機會。

他沒來的時候，寧中則差點被殺，他來了，寧中則要是還被殺，那他不是白來了？

寧中則說完，不等別人反應，已是一劍向著岳不群刺去。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練劍，對彼此的劍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但岳不群自從練了辟邪劍法，武功早已經遠超過去。

身形一閃，已經是躲了開去。

林平之也是心頭微微一松。

岳不群還是有顧忌的，大庭廣眾之下，要是殺了寧中則，什么武林霸業，都將化為砂礫。

只是就在他心神一松的瞬間，寧中則合身一撲，整個人竟是向著岳不群的劍撞去。

岳不群也是一驚，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掙扎。

就是眨眼的掙扎，再收劍已是來不及，長劍順著寧中則的左肋，斜斜的刺了一個對穿。

“師娘！”

令狐沖悲鳴，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連點寧中則全身三十六處大穴，止住了血液的流出。

岳不群抽劍，木然的立在一旁，令狐沖沖上來從林平之手中奪過寧中則，悲呼起來。

“沖兒……”

寧中則一口真氣未散，撫著令狐沖的臉頰，

“往后的華山派，就要靠你了。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再哭哭啼啼。

酒要少喝，做事要多想想。

還有珊兒，你們兩人，要早日成婚……”

話沒說完，卻是頭一歪，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