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附屬高中的會議室外。

三人在長椅上坐定后，巖田理惠看到一旁默不作聲的高杉徹，出于職業(yè)習慣正色道：

“請不必過多擔心，學校已經收到高杉同學在大阪的學習記錄，你的學業(yè)水平非常優(yōu)秀，只要保持良好的溝通，一定會成功的。”

說到這里，巖田老師抬手整了整頭發(fā)，像是在掩飾有些慌張的情緒。

“石川校長是個有些嚴厲的人，加油！高杉同學。”

“哦，謝謝你！”

這一刻，高杉徹終于明白，身旁這位老師似乎是個職場新人。

心情并沒有被安慰到的他，卻頗為自信地給予了回應。

看到他的表現，巖田理惠頓感欣慰，不禁露出了微笑。

大概是因為他這位送上門來的收獲而感到欣喜，一位老師通過鼓勵學生直接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就在此時，唰唰唰……皮鞋擦地，鏗鏘作響的腳步聲傳來。

一聽到這充滿沉重而強硬的腳步，巖田理惠連招呼都沒打，趕緊站起身，伸手去開厚重的會議室大門。

“咔嚓咔嚓！”門的另一邊也突然傳來轉動把手的響聲。

門就這么打開了，一群人影重疊地站在那里。

“巖田，你在做什么？”

“不是讓你接待轉學生嗎？你為什么總是犯錯？”

“是啊！又是你在惹禍，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會議室內傳出充滿壓力的呵斥聲，清一色的男性嗓音。

巖田理惠驚愕不已，片刻前的愉快心情立刻消失不見了，不由自主垂下了頭，連連鞠躬致歉。

“轉學生在這里。”

高杉徹不慌不忙地站到會議室門前，用天生的厚重磁性嗓音回答道：

“我就是轉學生高杉徹。”

“對，我們來了。”

高杉綱重緊跟在他身后，喊了一聲“巖田小姐沒犯錯”，然后說道：

“我是學生家長。”

屋里的吵鬧聲戛然而止。

“好了，成何體統(tǒng)，你們都出去吧！”重疊的人群后，傳出一位老人的說話聲。

“是，石川校長。”

伴隨著這句異口同聲地回答，這群人弓著背，大跨步邁出了會議室。

人群如潮水般散去，展露出戴著黑框眼睛，身影有些佝僂的石川校長。

老人上下打量著高杉徹，一臉的稀罕勁兒。

“我早就聽到了消息，只是平時不太出門，都不知道你已經來了，什么時候到的呀？”

“兩個多星期前。”

石川校長提問時的語氣麻利爽快，透著一股熟悉親切，與家中長輩別無二致，這令他倍感驚訝。

“聽說你會和叔叔一起來，他人呢？”

“嗯，我在這，小跟班一個。”高杉綱重不知道什么時候躲在了墻后，現在又乖巧地站了出來。

此時此刻，高杉徹覺得在這位老人面前，他們仿佛都成了小朋友。

“哦，挺好的，在哪兒落腳呢？住在哪里？”

“千馱木町，住在地鐵站附近。”

“啊，我倒是去過那里，距離不遠，環(huán)境優(yōu)雅，方便研學。

這位巖田老師，你們認識，藝大畢業(yè)的，精通國文學。

好了，巖田小姐，你應該去做考試準備了！”

寒暄和簡短的問答結束后，巖田理惠向每個人鞠躬致意。

又朝高杉家兩人投去一個大方友好的微笑，便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一場與眾不同的面試談話就正式開始了。

石川校長親切的向他提問，他熱情洋溢的回應著。

只是心中卻莫名的不太適應，好不容易來到新的環(huán)境，進入了新的生活，身邊依然是熟人遍地。

他們聊完課業(yè)、聊家庭、聊他的父母，或是聊些他完全提不起興致的人生規(guī)劃。

這般面試經歷令他生出了一股憋屈。

哪怕走出會議室，來到教學樓的大廳，那種被緊緊束縛的感覺也沒有消失。

在大廳的角落，高杉綱重深深松了一口氣，舒舒服服地坐在長椅上，不停地說著什么。

高杉徹則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想了一會兒，他以極其生硬的動作挪到叔叔跟前，故作嚴肅地清了清嗓子，然后低聲問道：

“我母親原本的姓氏是九條嗎？”

“是啊！”

高杉綱重產生了興趣，看著他的臉，不加修飾的打趣道：

“怎么，被這個家名給震懾了嗎？藤原五攝家哦！”

“那她怎么會嫁給我父親，畢竟，高杉家也只是從祖父那一代，開始興盛起來。”

聽到這話，高杉綱重在長椅上翻身趴著，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笑著道：

“正是如此啊！”

“所以我才會在雞肉店吃飯那天，說你有那個基因遺傳在里面。”

“你父親好看的外貌，你母親舍棄家名、遠走他鄉(xiāng)的勇氣和叛逆。”

高杉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父母的模樣，以及他要求來東京時發(fā)生的情景，問道：

“他們是支持我的吧？”

這個突然的問題讓高杉綱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這……”

對方匆忙坐直了身體，又躊躇了片刻，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他們算不算特別支持，……他們大概只是覺得……你不能堅持下來吧！”

“前些天你不是說，會替我隱瞞，要我在出道前，自己誠實的向他們坦白嗎？”

高杉徹邊問邊直視高杉綱重的臉，語氣仿佛在詰問一般：

“說完那些話，你就把我出賣了吧？輕松得到監(jiān)護證明和我的感激。”

“這也是沒辦法……”

高杉綱重露出尷尬的表情，辯解道：

“是他們刨根問底的追問我。

“還說要把我趕出去，徹君，您要知道，我的月薪不多，我真的很貧困。”

高杉徹并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驚喜。

但他故作姿態(tài)，用平靜到讓高杉綱重覺得沒勁的語氣說道：

“他們不會說什么的，因為他們知道，我這人只要拿定了主意，就怎么都拉不回來。”

然后又補充道：

“墻頭草，風吹兩邊倒，你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家族的穩(wěn)定與和諧。”

高杉綱重滿臉驚愕地望著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漸漸產生了某種格外壓抑的分歧，宛如自言自語般道：

“沒、沒那么嚴重吧！”

他走到高杉綱重面前，俯視對方，仿佛是在尋找某種缺失的特質一般，微微一笑道：

“團結是推動家族前進的重要力量，而你的行為會使團結變得困難。”

“你來回反復，難道不是在挑選利益最大的那一方，這樣來看，你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原則和忠誠。”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失去信任，我們的關系再也無法親密無間，回到從前，是你拉低了我們的信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