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園丁拯救地球:打造身邊的立體生態花園
- (英)戴夫·古爾森
- 11751字
- 2024-04-09 16:32:09
1 繁茂的植物
制作桑葚麥芬蛋糕
配料:黃油110克,普通面粉250克,幼砂糖250克,雞蛋2個,牛奶125毫升,發酵粉2茶匙,鹽1/2茶匙,桑葚250克
1.種桑樹。可能需要10年或者更久才能結果,因為桑樹長得很慢。如果你著急的話,可以買一棟花園里有成年桑樹的房子。
2.將烤箱預熱到180℃。給麥芬蛋糕模具涂抹油脂。將發酵粉、面粉和鹽混合起來。
3.將黃油和糖攪打成輕盈蓬松的奶油狀。加入雞蛋,攪打。加入牛奶和面粉混合物,攪打。加入桑葚,攪拌均勻。
4.倒入麥芬蛋糕模具,裝至2/3處。烤25分鐘。
這些非常黏軟、濕潤、極為美味的麥芬蛋糕,絕對值得10年的等待。
幾千年來,我們人類結成小團體,過著狩獵-采集的生活,對自己部落領地以外的世界一無所知,只和我們能夠看見、觸摸以及品嘗的東西打交道。我們收獲漿果和堅果,捕捉魚和野味,后來又種植作物。對我們來說,地球是平的。我們不了解也不擔心人口過剩、環境污染或氣候變化這些全球問題,大概也不會提前幾年做計劃。也許,這種情況延續數千年的結果就是,我們的大腦似乎不太能夠把握大局,難以理解和應對那些可能需要幾十年或幾百年才能看到結果的進展緩慢的全球變化。我們為這顆星球的長期福祉而提前做的那些計劃自然仍有很多不足之處。
即便是在21世紀的今天,盡管我們對宇宙的認知已經大大增加,但我們面臨的重大問題似乎仍超出了個人的認知范疇,十分棘手,難以應付。在減緩氣候變化、阻止砍伐雨林或者抵制為獲得犀牛角所謂的藥用價值而獵殺犀牛等方面,我個人能夠做的任何事情似乎都是微不足道和無效的。做一名環保主義者很容易讓人感到無助和沮喪。對我個人而言,鼓勵我持續斗爭下去的力量大多來自可以在自家花園里取得的小規模勝利,因為那是我在地球上可以控制的一個小角落,小到我的大腦可以理解它,小到我可以在那里讓事情步入正軌。在大學辦公室度過的一天有時是單調乏味的,可能花很長時間來應對沒完沒了的電子郵件的攻擊,而不是做一些有用的事,我們大多數人似乎都是這樣的。在這樣工作一天之后,我走進花園,把手伸進泥土,從中收獲巨大的鼓舞和樂趣。我播下種子,在它們生長的過程中撫育它們,澆水、用覆蓋物覆蓋地面、除草、收獲、堆肥,順應季節的更替。這是我最擅長應對的空間范疇,此時我能看到和感受到自己行為的效果。對我來說,拯救地球的第一步是照顧好自己的一小片天地。
自19歲離家起,30多年以來,我陸續有過6座花園。最開始是極其丑陋的迪德科特——前地方議會駐地一座混凝土建筑后面的一塊巴掌大的長方形土地,現在是這座稍微有些凌亂但令人愉悅的兩英畝[1]花園,位于東薩塞克斯郡的威爾德(Weald)。
在土壤、朝向和植物方面,每座花園都迥然不同,但是對于每一座花園,我都嘗試溫和地引導它,讓它盡可能養活最多的野生動植物。在這個過程中,我邊做邊學。特別重要的一點是,我嘗試吸引蜂類和其他授粉者,具體做法是為它們提供鮮花盛宴,并盡可能提供一些安靜的地方供其筑巢、繁殖和過冬。
野生動植物園藝其實很簡單。植物會自己生長,蜂類和蝴蝶會在植物開花時找到它們。食草動物會冒出來,包括蛞蝓、蝸牛、象甲(weevil)、葉甲(leaf beetle)和毛毛蟲等,接著捕食者會趕來吃它們。挖一個池塘,各種各樣的植物、昆蟲和兩棲動物會奇跡般地自動出現,不知它們用什么方式在數英里之外嗅到了這片尚未被占領的水域。對于成功的野生動植物園藝,你不做什么和你做了什么同樣重要。這并不是說野生動植物花園就必須不整潔。很多人把野生動植物花園想象成一片亂糟糟的懸鉤子、蕁麻和蒲公英,確實,這樣一座放任自流的花園肯定會吸引很多野生動物,但是你完全可以擁有一座既整潔美麗又充滿生機的花園(當然,整潔往往需要投入更多心思)。無論是整潔還是凌亂,無論是一座小小的庭院,還是連綿數英畝的蒼翠土地,你的花園都可能已經是數百甚至數千個野生物種的家園了。
據我所知,一座花園可以容納多少野生動植物的深入定量調查在全世界只進行過一次,而且是在萊斯特城的郊外。我的博士導師丹尼斯·歐文(Denis Owen)是個煙癮很大、很有魅力的老頑童式的人物,他是熱帶蝴蝶專家,曾與珍妮弗·歐文(Jennifer Owen)結婚,這位女士后來成了野生動植物園藝界的偉大女英雄之一。從20世紀70年代到2010年,珍妮弗用生命中為數不少的年份記錄了她的小花園的生物多樣性。從多方面來看,這都是一座普通的花園,只是她沒有使用任何農藥。花園里有若干花圃、一塊小草坪、一兩棵樹和一塊菜圃,總面積0.07公頃。
在萊斯特的這個小花園里,她設下捕蛾器來吸引夜行性昆蟲,挖陷阱來捕捉在地面上奔跑的昆蟲,還制作了一個馬氏誘捕網[2]來捕捉飛行昆蟲。她還仔細記錄了植物種類,以及從花園中經過的任何鳥類或哺乳動物。在全情投入的35年里,她鑒定出至少2673個物種,包括474種植物、1997種昆蟲,以及其他138種無脊椎動物(蜘蛛、蜈蚣、蛞蝓等)和64種脊椎動物(大多數是鳥類)。[3]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這35年的大部分時間里,珍妮弗都在和多發性硬化癥做斗爭,遺憾的是,如今她不得不將花園的很大一部分硬化,好讓自己的輪椅和車輛出入。盡管如此,她說這里仍然有相當多的野生動植物。
當然,野生動植物花園的基礎是植物,它們是食物鏈的最底層,是其他一切得以建立的基礎。在距離我們大約1億英里[4]外的太空中漂浮著一個由燃燒的氫組成的球體,植物葉片中微小的葉綠體可以捕獲它釋放的能量。它們將這些能量儲存在原子之間的鍵中,從而將其轉變為化學能,一開始是簡單的糖,然后這些糖被轉化為復雜的碳水化合物,主要是淀粉和纖維素。然后,儲存在植物枝葉和根莖中的能量被轉移到吃植物葉片的毛毛蟲和蛞蝓、吸食植物汁液的蚜蟲,以及喝花朵含糖花蜜的蜂類和蝴蝶體內。反過來,這些動物會被鶇鳥(thrush)、藍山雀(blue tit)、鼩鼱或霸鹟(flycatcher)吃掉,而后面這些動物本身又為雀鷹或貓頭鷹提供了食物。所有的一切,從花園池塘里蟾蜍的溫和鳴叫到頭頂紅隼的瘋狂盤旋,都是由遙遠的太陽的光照驅動的。如果你想得太深,這看上去似乎是一套極度不真實和不穩定的系統。
以植物為食的動物往往會對某種特定植物有所偏好。冬青潛葉蠅(holly leaf miner)的整個發育過程只需要不到一年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它一直都在冬青葉的角質層下挖洞。它會制造出一個獨特的棕色水泡,最終在春末變成一只微小的淡黃色飛蠅。它從不出現在任何其他植物物種上,也不出現在冬青樹的任何其他部位。紅襟粉蝶(orange-tip butterfly)的毛毛蟲更喜歡吃草甸碎米芥(lady’s smock)的種莢,如果必要的話也會吃大蒜或鉆果大蒜芥(hedge mustard)的種莢,但是它對其他大多數十字花科植物都不屑一顧,而且并不會想去吃其他任何東西。有284種不同類型的昆蟲以櫟樹的某個部位為食,包括癭蜂(gall wasp)、介殼蟲、蚜蟲、蛾子和蝴蝶的毛毛蟲、沫蟬(froghopper)、象甲、天牛等。每種昆蟲都傾向于在一年當中的特定時間專門食用該植物的特定部位,于是櫟樹所捕獲的能量資源就這樣被一群微小的生物瓜分了。櫟翠灰蝶(purple hairstreak butterfly)的毛毛蟲潛入樹冠高處的芽,而櫟綠卷蛾(green oak tortrix moth)的毛毛蟲則將較老的樹葉卷成管狀,用絲將葉片粘起來,然后生活在里面。與此同時,櫟實象甲(acorn weevil)的幼蟲在櫟實里靜靜地挖洞。通過這種方式,這些昆蟲各自占據著自己的小生態位,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相互競爭。有些昆蟲就不那么挑剔了,它們吃的植物葉片種類多樣。綽號“毛熊”(woolly bear)的豹燈蛾(garden tiger moth)的毛毛蟲吃蒲公英、酸模(dock)、蕁麻,還會吃它們遇到的其他任何東西,只是多少的區別。但這樣做的昆蟲是例外。大多數草食性昆蟲只吃一種植物,或者少數幾種有密切親緣關系的植物,它們寧愿餓死也不嘗試其他任何食物。你可能會想,它們為什么對自己的飲食選擇如此明確和固執呢?科學家認為,答案在于植物針對食草動物進化出了很多防御手段。一些防御手段是物理的——堅硬的葉片、刺、剛毛等,但大多數防御手段是化學的。幾千年來,植物進化出了種類繁多的毒素,并將這些毒素注入自己的組織,以驅趕或毒害那些吃它們的動物。卷心菜制造出了富含硫的芥子油苷(glucosinolate),正是這種化學物質讓煮熟的卷心菜、芥菜、辣根(horseradish)和抱子甘藍(Brussels sprout)散發出獨特而刺鼻的“學校晚餐氣味”。芥子油苷本身的毒性并不大,但它以小包的形式儲存在植物細胞中,如果葉片被攝食的毛毛蟲咀嚼或咬碎,或者被綿羊用力咀嚼,這些小包就會破裂,細胞內的酶會迅速將芥子油苷轉化為有毒的芥子油。大多數昆蟲無法應對這些化學物質,因此它們就不會去吃卷心菜及其近緣物種。當卷心菜首次進化出芥子油苷時,它們一定指望自己能過幾千年輕松的日子,但是最終有幾種昆蟲找到了破解這種防御手段的方法,如紅襟粉蝶、歐洲粉蝶(large white butterfly)和菜粉蝶(small white butterfly),以及油菜蚤跳甲(cabbage stem flea beetle),它們全都進化出了獨特的化學方法,可以將芥子油苷轉化成無害化合物而非芥子油。有些昆蟲則將芥子油苷儲存在自己的組織內,令自己變得難以入口,例如卷心菜斑色蝽(American harlequin bug)和蕪菁葉蜂(turnip sawfly)。
科學家認為,類似的事件曾在4億年的陸地生命進化史中屢次上演。任何一種植物若是進化出某種讓自己難以入口的新型化學防御手段,就會在面對比自己更好吃的競爭對手時形成巨大的優勢,更有可能繁殖和擴張。這些植物的繁殖和擴張提供了大量未被染指的資源,而食草動物早晚會產生能夠讓自己應對新毒素的某種突變。它或是能夠分解這種化學物質,或是將其封存在自己的組織中。某些毒素的作用原理是阻斷重要的生化途徑,而昆蟲可能會進化出另一條途徑來克服毒素的影響。無論是什么機制,這種食草動物的后代從此就可以興旺繁衍,專門以這種特定的植物為食了,因為它提供了大量食物,而且不存在競爭。成年昆蟲常常用植物防御機制的氣味幫助自己確定產卵位置,盡管這種氣味一開始是為了阻攔它們。這種循環的結果就是一場沒完沒了的“軍備競賽”,植物在進化壓力下發展新的防御手段,而食草昆蟲在進化之旅中緊追不舍,針對植物帶來的問題設計出解決方案。因為每種植物往往擁有不同的毒素,所以食草動物的專食性是必要的,成為全能高手很困難,更好的選擇是成為某個門類的專才。正是這種進化游戲導致食草昆蟲和它們偏好的食料植物之間聯系緊密,科學家認為這驅動了地球上相當大一部分生命的進化。為了避免新食草物種的蠶食,植物會不斷進化出新的物種,而隨著食草動物對植物亦步亦趨地適應,它們自己也會發生變化,成為新的物種。每種植物最終都有自己的專性食草動物,而每種食草動物都有自己的專性捕食者和寄生者。科學家發現,有些雨林樹種光是甲蟲就能養活700多種,而我們剩余的熱帶雨林里生活著超過10萬種樹木,所以很容易看出,植物的多樣性支撐著生命令人難以置信的豐富多彩。
人類充分利用了植物防御化學物質的多樣性,雖然它們被植物用作毒素,但是在小劑量使用時有很多優良性質。有些被我們用作烹飪中的調味品,其風味正是來自香草中的植物防御化合物。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中,我們擁有的唯一的藥物就是草藥。洋地黃(digitalis)就是其中一種,它是從毛地黃(foxglove)中提煉的治療心臟疾病的藥物,在較高劑量下是致命的。許多現代藥物都以植物提取物為基礎,而且人們正在不斷發現新的藥物。我們還將來自植物的化學物質用作天然殺蟲劑,其中一些被準許用于有機農業生產,例如除蟲菊酯(從菊花中提取)。從香茅(lemongrass)中提取的香茅油(citronella)可以驅蚊。尼古丁制品、大麻、咖啡因制品和鴉片等“娛樂”藥物(以及用來治療瘧疾的奎寧)都是植物為了抵御食草動物制造的天然生物堿。毫無疑問,在許多尚未得到研究的熱帶植物中,還有很多新的、有用的化合物待發現,這是我們應該明智地停止破壞熱帶雨林的諸多原因之一。毫無疑問,雨林中仍藏著許多有用的化學物質。
你可能會想,為什么要說這些跟花園不太相關的內容?其實園丁在這里可以學到一些東西。我們選擇種植的植物會對吃它們或造訪它們的昆蟲產生巨大的影響,從而進一步影響鳥類、蝙蝠、鼩鼱以及捕食性昆蟲如蜻蜓等的食物供應。一切都始于植物。
這就將我們帶到了野生動植物園藝中最大的爭論之一——本土和非本土上。種植在大多數花園中的大多數植物都是非本土的,例如,在謝菲爾德大學的肯·湯普森(Ken Thompson)及其同事對謝菲爾德60座城市花園進行的一項研究中,他們記錄下的植物物種只有1/3是英國本土物種,其余2/3都是外來物種,主要來自歐洲大陸和亞洲。與荒地或半自然生境相比,花園總體上的植物種類要多得多。肯的團隊在不同類型的生境中反復設置1平方米的樣方[5],發現短時間內每個樣方中的植物物種數量在不同類型的生境中大致相同,但是在半自然地區,連續樣方中發現的物種數量在累積至大約120之后趨于平緩,而在花園里,這一數字會繼續上升。總體而言,花園中的植物種類是半自然地區的兩倍多。
當然,這并不令人意外,因為熱情的園丁會不斷增添有趣的新植物,他們會在園藝中心沖動購物,或者從種子目錄上看到后購物,或者接受朋友的饋贈。這是很難抗拒的,因為在這個時代,來自全球各地的各種植物物種都有幾乎無窮無盡、令人眼花繚亂的品種可供選擇。在英國,可以買到1.4萬個不同植物物種的超過7萬個品種。如果你想吸引野生動物,你應該選擇哪些?有某種普遍性的原則嗎?特別是,本土野生花卉比非本土的更好嗎?
肯·湯普森對謝菲爾德眾多花園的研究表明,在擁有更多本土植物物種的花園里,昆蟲多樣性并沒有顯著地變得豐富。最好的預測指標僅僅是不同植物的物種數量和植被規模,擁有大量植物和更多喬灌木的花園往往有更多昆蟲。此外,這些花園在本土植物的比例上往往相似。肯的研究對象中不包括專門種植本土植物或者非本土植物的花園,所以除非本土和非本土植物比例的微小變化會對昆蟲產生真正深遠的影響,不然他不太可能察覺任何模式。我們真正需要的是這樣一種實驗,它需要從零開始創造若干不同的花園,有些只種植本土植物,有些只種植非本土植物,其余的兩類植物都種植。這項實驗也許可以在某個新建住宅區進行,那里所有的花園都是從零開始的。這將會非常有趣,但我無法想象短時間內會有人資助這樣的研究。到目前為止,我們擁有的最好的證據來自安德魯·索爾茲伯里(Andrew Salisbury)及其同事在皇家園藝學會(Royal Horticultural Society)的威斯利花園做的一項研究。他們使用本土植物、本土植物近緣物種和來自南半球的異域植物設立了若干塊小實驗田,然后記錄授粉者的訪花情況。總體而言,與異域植物相比,本土植物及其近緣物種吸引了更多蜂類和其他昆蟲。這并不怎么令人意外。一些異域植物進化得只能夠吸引特定種類的授粉者,而威斯利沒有這些授粉者比如蜂鳥。這些植物會把自己的花蜜藏在花的一根很深的管子底部,只有這些喙部細長的鳥兒才夠得著。這些植物不太可能有很多訪花者(盡管一些有“進取心”的熊蜂可能會掌握在花的側壁咬出洞偷花蜜的技術)。大多數花并沒有這樣專門的授粉需求,而且英國的蜂類和蝴蝶與智利的或者南非的也沒有太大的不同。某種在澳大利亞由蝴蝶授粉的花卉很可能對英國蝴蝶有著同樣的吸引力。植物通常不會像對待它們的葉子那樣用有毒化合物來保護自己的花蜜,畢竟它們“希望”授粉者造訪,所以授粉者不需要像食草昆蟲那樣選擇特定的目標植物。[6]我在塔斯馬尼亞見過20世紀90年代引入的歐洲熊蜂(buff-tailed bumblebee),它們的食物包括來自歐洲的三葉草、來自加利福尼亞的羽扇豆和來自塔斯馬尼亞本土的桉樹,甜甜的花蜜無論來自哪里,味道都一樣好。
大多數植物都與多個授粉者類群有著模糊而靈活的聯系,所以無論它們種植在哪里,通常都會有某種動物為它們授粉。同樣,大多數授粉者的適應性也很好,在很多地方都能采集到食物。因此,如果你的目標僅僅是鼓勵盡可能多的授粉者進入你的花園,那么大概就沒有必要過于糾結植物的起源。一些非本土植物的表現相當出色。例如,藍翅草(Phacelia tanacetifolia,英文名blue tansy),原產美國西南部和墨西哥,但是要說在英國的花園里吸引熊蜂,它罕有敵手,蜂類為它發狂。茴藿香(Agastache foeniculum,英文名giant hyssop)來自北美,它是藍翅草的有力競爭者(不過我發現將它種在位于薩塞克斯郡的我家花園的潮濕黏土中時,它容易在冬天凍死)。如果只種植本土植物,我們大多數人會發現自己相當受限制,但是當然,很多可愛的本土植物也值得在花園里占有一席之地。任何花園都應該有毛地黃,它們既喜陽又耐陰,紫色兜帽狀的花朵構成壯觀的尖塔。藍薊(viper’s bugloss)也很棒,如果你擁有陽光充足、排水良好的土地,種植也很容易。紫色、藍色和紅色的花朵充盈著花蜜,受到各種蜂類的喜愛。牛至(marjoram)和百里香將為你的花園注入夏日草地的香氣,同時吸引成群的蜂類、蝴蝶和食蚜蠅。
有一種常見的誤解,認為本土花卉是“雜草”,但雜草只是長錯了位置的植物,它們僅僅是出現在了園丁不想看到它們的位置上。在一定情況下,所有花卉都是某個地方的本土植物,所以本土植物和非本土植物、雜草和非雜草之間并沒有根本性的區別。因此,你可以在轉瞬之間消除自己花園里的所有雜草,只需要重新定義它們,將它們視作野花。話雖如此,有些花——包括本土和非本土物種——的自播傾向遠遠超出了你所希望的程度。蒲公英在4月和5月會呈現一種亮麗的色彩,很受英國一些早春獨居蜂的青睞,如果附近有較多裸露地面可供它們占據的話,它們的種子就會傳播開來。我的草坪上長了很多蒲公英,我讓它們自由開花,但之后付出的小小代價是不得不在當年晚些時候鋤掉它們留在花園里的幼苗。在思想足夠開放的園丁看來,根本不存在雜草這么一回事,但是恐怕我還沒有讓自己提升到這種接納萬物的禪意境界,所以我經常用到自己的鋤頭。不過,我并沒有試圖用暴力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花園,而是試著溫和地駕馭它,在我想鼓勵其生長的植物周圍留出一點空間,在我想抑制其生長的植物周圍設置邊界,并修剪它們。除非你只有一個非常小的花園或者你有很多空閑時間,否則為了全面控制而付出的努力很可能只會結束于滿手水泡、失望和沮喪之中。
從環境的角度看,最危險的雜草不是本土植物,而是我們種植的異域花卉。在我們為了美化花園而引進的數千個植物物種中,有幾種已經成為主要的入侵雜草,在我們的鄉村地區肆虐。黑海杜鵑(Rhododendron ponticum)、虎杖(Japanese knotweed)、喜馬拉雅鳳仙花(Himalayan balsam)和巨型豬草(giant hogweed)或許是這些有害植物中最著名的,也是危害最嚴重的,它們形成的茂密群叢可能會扼殺我們種植的本土植被。所有這些植物都曾經是看似無害的園藝花卉,因其極具異域情調的花朵和漂亮的葉片而被進口并受到精心照料。從實際的角度看,園丁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阻止這些有害的入侵植物在我們的后院站穩腳跟,防止這里成為它入侵你所在社區的跳板。當然,我們種植的任何異域植物都有可能在某天變成入侵的那一方,這種風險進一步支持了盡可能種植本土植物的觀點。
授粉者可能并不特別在意一種植物來自哪里,但很多食草昆蟲特別在意。如我們所見,植物將防御性化學物質注入自己的葉片,而在其自然分布范圍內,很可能有食草昆蟲已經適應并攻破了這種防御手段。當植物被運送到英國的花園里時,這些本土昆蟲通常不會隨它們一起旅行。于是,除了蛞蝓和兔子等不挑食的物種,往往很少有食草動物吃異域植物。你可能會覺得這是一種優點,因為這使它們更有可能完整無缺地出現在你的花園里,但是如果你想最大限度地增加花園野生動物,那么你不應該過于介意幾只蚜蟲、蠟蟬(plant hopper)或毛毛蟲在草本花境里咀嚼植物。種植本土毛蕊花(Verbascum,英文名mullein),你可能會幸運地得到毛蕊花蛾(mullein moth)美麗的黑黃斑點毛毛蟲;種植蠅子草(campion),你很有可能會見到蠅子草蛾(campion moth)的毛毛蟲吃它們的種子;種植草原老鸛草(meadow cranesbill),你也許會得到老鸛草象甲(geranium weevils)。這些昆蟲本身又是其他昆蟲、鳥類、蝙蝠和兩棲動物的獵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復雜生命網絡的一部分。在我看來,種植本土植物比種植非本土植物更好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我認為沒有必要對此過分執著。
比一種植物是不是本土物種更關鍵的,也許是選擇最好的品種。植物育種者花了幾個世紀的時間,培育出了目前通過植株-種子目錄或者園藝中心出售的7萬個品種。他們為了獲得不同尋常的顏色而培育新品種。例如,郁金香育種者花了將近500年試圖培育出純黑郁金香,但是從未完全成功[“保羅·謝勒”(Paul Scherer)這個品種已經相當接近,但是如果仔細看,你就會發現它其實是極深的紫色]。他們的育種目標還包括更大的花、更長的花期、額外的花瓣,以及他們喜歡的和可能吸引購買者的任何其他特征。遺憾的是,植物育種者在整個過程中從未考慮過授粉者,蜂類物種不是他們的目標受眾。不過,蜂類和其他授粉者的確是野花的目標受眾,我們的花園品種都是從這些野花進化而來的。花和蜂類已經協同進化了1.2億年之久,我們今天看到的野花都擁有為了實現有效授粉而精心打磨的高度復雜的機制。當我們開始擺弄花朵,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改變它們時,我們很可能會損害它們的某種功能。特定性狀的快速人工選擇往往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因此人們買到的許多色彩繽紛的花圃植物可能缺少香味或花蜜,或是沒有花粉的不育雜交品種,又或是花朵結構令授粉者無法順利訪花。在我自己的花園里,有兩棵矮櫻樹(dwarf cherry tree),它們的花是“重瓣”品種。正常櫻花有5片組合成淺碟狀的花瓣環繞著產生花粉的花藥,花朵中央還有蜜腺,為經過的昆蟲提供食物和飲料。然而,我的重瓣品種開的花卻是一個由20片花瓣組成的亂蓬蓬的球,沒有花藥。這么多額外的花瓣讓它們從遠處看起來相當漂亮,但是沒有花藥意味著它們沒有花粉,而且蜂類也無法觸及蜜腺,所以昆蟲對它們不感興趣。我在附近種了一棵普通櫻樹,每到4月底就會吸引許多嗡嗡叫的昆蟲,而這兩棵重瓣櫻樹的周圍則寂靜無聲。它們讓我不舒服,因為它們是一種扭曲的突變體,與自然授粉過程的聯系已被切斷。我用來扣下電鋸扳機的手指已經顫抖了好幾年,但還是下不了手砍掉它們,因為一棵樹畢竟是一棵樹,而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足夠多的樹了。
重瓣花不是什么新鮮事物。它們是自然產生的突變體,通常很快會被淘汰,因為不吸引授粉者在野外顯然是巨大的劣勢。重瓣月季在公元前286年就得到了古希臘哲學家泰奧弗拉斯托斯(Theophrastus)的記述,從那時起,人們就一直在栽培重瓣月季,用插條產生新的植株。包括在情人節送出的經典的“雜種香水月季”(hybrid tea rose)在內,大多數園藝月季都是重瓣品種。如果一只雄蜂獻給蜂后一朵這樣的花,她是不會被打動的。幸運的是,園藝中心通常也出售單瓣月季,它們更像其野生祖先,對授粉者很友好。
其他觀賞植物也有很多以出售重瓣品種為主,包括香石竹、山茶、芍藥和耬斗菜(Aquilegia)。我這里的維特羅斯(Waitrose)超市目前正在出售重瓣蜀葵。單瓣品種對蜂類很友好,但重瓣品種對它們毫無用處。我想走進店里對員工提出抗議,但我意識到這不切實際而且毫無意義,他們也很可能把我趕出來,取消我的免費咖啡特權,所以我到目前為止一直在克制自己。畢竟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度,如果人們想要種植這種可憎的東西,那就祝他們好運吧,但是他們至少應該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沒有重瓣花這一重大變異的不同園藝花卉品種對授粉者的吸引力也有很大的差異。互聯網、圖書和雜志上充斥著種植什么植物最能吸引昆蟲的建議。皇家園藝學會就公布了一份這樣的名單,它非常長,包括198個植物屬。皇家園藝學會還提供了一個“完美吸引授粉昆蟲”的標識,園藝中心可以把它貼在植物標簽上,為顧客標出這份名單上的植物。作為負責保護我們自然環境的政府機構,英格蘭自然署(Natural England)也公布了一份名單。我不想落于下風,在自己大學的網站上也貼出了一份名單。但是這些名單的質量如何?肯·湯普森在形容英格蘭自然署的名單時說它看起來“很像是在周五下午晚些時候拼湊出來的”。我在薩塞克斯大學的同事弗朗西斯·拉特尼克斯(Francis Ratnieks)指導的博士生米哈伊爾·加布佐夫(Mihail Garbuzov)發表了對15份此類名單的比較研究,并指出了一些共同的缺點。首先,這些名單驚人地不一致,沒有任何植物同時出現在所有名單上,而且大部分植物只出現在一份或兩份名單上。這表明它們并不完全可靠,而且要是新手野生動植物園丁用功找出幾份名單并進行對比的話,一定會感到困惑。其次,這些名單中似乎沒有一份是基于科學證據的。理想情況下,我們應該將所有不同品種并排種植在重復地塊中,然后清點每個品種在一年當中會接受多少昆蟲的造訪。由于不同植物茁壯生長所需要的土壤和小氣候并不相同,我們其實應該在全國各地的多個地點重復這個實驗。有7萬個植物品種可供選擇,這個實驗的規模將會相當大,而且就像本土和非本土植物的實驗一樣,不太可能會有人去開展。當然,較小規模的實驗仍然是有價值的,而米哈伊爾自己也一直在嘗試進行一些實驗。
因為這些名單在很大程度上基于作者的個人經驗,而其中一些人并不一定對該主題有很好的了解(有時可能只是懶惰地重復使用以前的名單),所以名單上的一些植物干脆是錯誤的。例如,有一份名單包括矮牽牛,這種花幾乎不會被昆蟲造訪,對于授粉者最佳植物的入圍名單而言,這看上去是非常奇怪的選擇。其他對授粉者非常有吸引力的植物在大部分名單上都沒有出現。例如,米哈伊爾的田間實驗發現,某些類型的大麗花(Dahlia)是很棒的吸引熊蜂的植物,如“蘭達夫主教”(“Bishop of Llandaff”)和“約克主教”(“Bishop of York”)。后來我在自己的花園里親手嘗試過并且可以證實這一點,但是大多數名單都沒有提到大麗花。茴藿香很少被納入名單,盡管它們對蜂類非常有吸引力。一種危險的可能性是,園丁們會推斷這些名單以外的植物對授粉者而言一定沒什么價值,但情況并不一定如此。
這些名單的最后一個缺點是,它們通常不指定具體的植物品種,常常只使用一個通用名稱,如薰衣草(lavender),或者只列出屬名,如蔥屬(Allium)。薰衣草包括薰衣草屬(Lavandula)的47個物種,而其中的一些物種擁有十幾個或者更多可在花園種植的不同品種,包括植株低矮的品種、白花(通常是淡紫色花)品種、彩葉品種等。蔥屬包含大約800個不同的野生物種,外加數百個園藝物種,還包括韭蔥和洋蔥,所以這是一個相當模糊的建議。哪些是最好的?再說一次,將它們并排種植的確是找到答案的唯一途徑。米哈伊爾用代表3個物種的13個不同的薰衣草品種做了這樣的實驗,發現它們之間存在顯著的差異。總體而言,他發現若是按照每平方米植株吸引的昆蟲個數衡量,與種植更廣泛的狹葉薰衣草(Lavandula angustifolia,英文名English lavender,即“英格蘭薰衣草”)相比,醒目薰衣草(Lavandula x intermedia,英文名Dutch lavender,即“荷蘭薰衣草”)的效果是它的四倍。醒目薰衣草是狹葉薰衣草和寬葉薰衣草(Lavandula latifolia,英文名Portuguese lavender,即“葡萄牙薰衣草”)的雜交種,令人困惑的是,它與荷蘭并沒有明顯的聯系。即使是在醒目薰衣草物種內部,最好的品種和最差的品種之間也存在兩倍以上的差異,“大藍”(“Gros Bleu”)是最好的,而“老英格蘭人”(“Old English”)是最差的。薰衣草能幫助吸引授粉者,雖說這大體上是正確的,但大多數名單都沒有具體說明種植哪種薰衣草會更有幫助。
這時候,你可能會感到有點暈頭轉向,這無可厚非。誰能想到為自己的花園挑選植物會是一件如此復雜的事情呢?很少有人會有時間和熱情去仔細研究哪些植物和品種是最好的。為了讓生活更輕松一些,我在這本書后面列出了一些經過嘗試并通過考驗的最受歡迎的植物。這些植物都沒有在適當的實驗中接受過檢測,但是這個名單也有自己的依據,包括米哈伊爾的工作、其他人的反復推薦和我自己的非正式實驗,我可以肯定地說,它們在我的花園里都吸引了大量昆蟲。
除了參閱名單,另一種方法是在春天或夏天去當地的園藝中心,讓昆蟲告訴你要買什么。園藝中心的存貨主要是盛花期植株,因此在潛在顧客和潛在授粉者看來都很誘人。找尋寧靜的一天前往,最好避開周末的人群,靜靜地站一會兒。當你的目光掃過一排排按字母順序排列整齊的草本植物,你很可能會看到一些“內幕”:蜂類、蝴蝶和食蚜蠅在它們喜歡的花朵中移動,避開那些毫無用處的花。有了如此廣泛的選擇,你可以肯定的是,任何被不止一種昆蟲造訪或者被重復造訪的植物都相當好。這比帶有蜜蜂形象的標識可靠得多。如果你有錢的話,只需要買下蜂類造訪的植株即可;如果你手頭不寬裕但是有耐心的話,記下品種的名字,然后買一些種子種在家里,這樣,你就可以確保你的植物沒有用過殺蟲劑。幸運的話,你可以種出很多幼苗,這樣你就可以和你的朋友、鄰居分享它們了。
真的沒有必要過于在意哪些植物最適合你的花園。任何植物都比木板或鋪裝石好,而且植物的數量和品種越多越好。加入一些能夠真正吸引授粉昆蟲的植物,或許還可以加入幾種本土野花和開花灌木,你的花園將很快迎來吵吵鬧鬧的昆蟲。說服你的鄰居也種一些,很快你的社區將成為這些微小但至關重要的生物的避難所。
[1] 1英畝≈4047平方米。——編者注
[2] 瑞典生物學家兼勇敢的探險家勒內·馬萊塞(Rene? Malaise)發明的一種帳篷狀結構,可以攔截任何飛行中的小型昆蟲,并誘使它們自投于一個裝有酒精的瓶子里。當然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去路。
[3] 珍妮弗·歐文在《一座花園的野生動物植物:一項持續30年的研究》(Wildlife of a Garden:A Thirty-Year Study)中以令人愉悅的筆調描述了自己這些年來發現的生物。
[4] 1英里≈1.6千米。——編者注
[5] 植物生態學家使用的金屬絲矩形框,用來研究植物的豐富度和多樣性,研究方法包括不斷清點隨機樣方內的植物物種數量等。
[6] 這里有一點過于籠統。一些植物確實在它們的花蜜里添加了微量的生物活性化合物。例如,柑橘花蜜含有咖啡因,蜂類似乎很喜歡這種物質,這讓它們在柑橘果園里活力十足地來回飛行,就像人類在早上喝了一杯卡布奇諾那樣精神煥發。奇怪的是,杜鵑花蜜中含有濃度可以殺死某些蜂類物種的木藜蘆烷類二萜(grayanotoxins),然而蜜蜂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用它釀造蜂蜜。如果過量食用,這種蜂蜜可以導致人類產生幻覺或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