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初，新月開始，這種好日子去拜見齊公，正式而特殊，對于三方來說都是個好兆頭。

為了表示重視，以及保證安全，和杞、莒兩國外使同行的，除了齊國禮官，還有三百軍士。

這個時候，天還沒完全亮，齊國大殿內燈火通明。

不愧是有錢任性的大國，這年頭點燈可不便宜，否則杞國也不至于太陽出來了才召見使臣。

只有大朝會才會按照禮法，哪怕點燈，也要天不亮開始上班。

見齊國既是顯擺，又是尊敬的模樣，姒安和己季心情都很不錯。

一個好大喜功的國君，最好忽悠了。

一套禮節過后，接著是交換國書，已經談好的事情就是如此簡單，若不是各種遞交儀式，兩分鐘就能解決。

接下來就是喜聞樂見的三國交流時間。

“我聽高卿說，二位是仰慕齊國的強盛、齊士的淵博，所以才來齊國游學，如今見過齊國臨淄城的風貌，不知二位公子以為如何？”

姒安與己季相視一眼，姒安上前一步，向姜諸兒見禮。

“外臣離開杞國，花了三天時間才穿越紀國舊土，還未進入臨淄，遠眺一眼，便已被臨淄城之浩大壯觀而震驚，行至城門口，齊國的禮節讓外臣深感榮幸，今日拜見齊公，更是彰顯齊國大國之胸懷，天下大國，禮儀之邦，非齊不可擔。”

“哈哈哈！”

姜諸兒坐在主位上哈哈大笑，下方群臣也都面帶微笑，點頭贊許，就連高傒都面帶笑容。

不能怪齊國君臣飄，而是齊國確實強大。

姒安也是會心一笑，今日拜見，算是開了一個好頭。

姜諸兒揮手示意群臣安靜，又問道：“杞國本是魯國附庸，而今轉頭齊國，不知在杞國公子眼中，齊魯有何區別？”

意料之中的問題，只是姒安沒想到姜諸兒會親自問出來。

一般情況下，這種略帶刁難的問題，都是由臣子來唱黑臉，國君穩坐釣魚臺看戲，然后適當表現大度即可。

姒安面不改色說：“魯國曾幫助杞國攻取如今杞城之地，給予杞國安身立命之本，雖是先祖武公時期的舊事，杞國上下仍不敢忘；齊國兵鋒強盛，護佑杞國未來之周全，齊公有賜予諸多援助，杞國受齊恩于現在。”

齊大夫國懿仲見姒安打太極，可不敢讓姜諸兒繼續沖鋒，搶先一步問出姜諸兒想問的問題。

“齊魯皆有恩于杞，不知誰更勝一籌？”

高傒有些不爽，事情是他談的，人是他的弟子，意思意思得了。

沒聽過彩虹屁嗎？一個個追著刁難，是不是太不把他高傒當回事了？

姒安余光看見高傒準備給自己撐場子，姒安微微搖頭示意，而后向國懿仲見禮，“安孤陋寡聞，還未請教上卿姓名。”

國懿仲是卿大夫，稱呼大夫，是標準，稱呼上卿，算是敬稱。

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便猜到說話人的身份，姒安也要故意一問。

“齊國卿大夫國懿仲，見過杞國公子。”國懿仲回禮。

“原來是國子先生，姒安常聽老師說起，國子先生德行高尚，是天下人之楷模，如今得見，名不虛傳也。”

就算國懿仲是當世賢臣，也頂不住這一句齊國上卿、天下楷模的糖衣炮彈。

當即再向姒安回禮，然后不停在內心譴責自己：國懿仲，高傒都說了杞國公子是他徒弟，是個賢明公子，多好的孩子，你跳出來刁難他作甚啊，姜諸兒要自己沖鋒就讓他沖。

國懿仲怎么確定姒安賢明？當然是他的目的——替姜諸兒當嘴替，這活容易得罪人，但他還是上了，可見其睿智體貼，姒安夸他天下楷模，不就是認可他這一行為了嗎？

“這杞國公子，當如高傒所說，有明君風范，而他選擇齊國，是否側面印證齊國未來會更加強大？只是齊國未來真的會更加強大嗎？”國懿仲在心底嘀咕，余光看了一眼姜諸兒，內心愈發憂愁了。

“齊國隰（xi，讀二聲）朋請教，杞公子認為齊魯，誰更勝一籌？”

眼看姒安四兩撥千斤，將國懿仲的問題撇開，國懿仲不好再刁難，隰朋即便不想，也不得不上前當惡人。

結局再糟糕，也要比姜諸兒親自沖鋒好，反正他和高傒關系融洽，事后好說話，當一次惡人，問題不大。

“見過隰大夫，”姒安見禮，“外臣曾聽說過這樣一句話，過去不可回、不可改，未來不可知、不可測，唯有今天，是上天的恩賜，而今齊公誠心幫助杞國，這便是上天賜予杞國最大的恩賜。

隰朋不再追問，他本來就不想多摻這件事，如今幫姜諸兒問出想要的答案，他退回自己的位置一言不發，算是對高傒的一個提前示好。

“好，”姜諸兒顧不上禮儀，鼓掌歡呼，“杞公子的話，深得我心，齊國不僅要今天幫助杞國，還要讓不可知、不可測的未來變得可知可測，國卿何在？”

國懿仲知道姜諸兒又要鬧幺蛾子，但看在是給杞公子，而自己又對他心懷愧疚的份上，他不打算勸諫。

杞國弱小，國民不多，再高規格的接濟，所需花費對于齊國這般體量的大國來說，也就那么回事。

指縫松一點，漏下來的就足夠杞國吃飽。

“臣在。”

“援助杞國一事，是你在負責，一定要多多幫助杞國，勿讓杞國君民失望。”

“臣遵令。”

姜諸兒的反應出乎意料，姒安和己季的表演還沒上臺，目的先達到了。

“外臣代公父，謝過齊公慷慨。”

姜諸兒哈哈笑道：“杞公子不必多禮，杞國選擇齊國為宗主，這些都是杞國應得的，希望杞公子回國以后，牢記齊杞之友誼。”

姒安再見禮，“外臣必會牢記今日齊國之恩德。”

他的事情算是完成，該輪到己季了。

己季見齊國朝堂忽視自己這般久，不但不生氣，反而長舒一口氣。

他打算放棄昨天的排練。

姒安超常發揮，完成既定目標，沒必要再鞭尸紀國。

齊國擔心莒國支持姜小白上位，己季也擔心姜諸兒支持他去霍亂莒國。

萬一自己的表現引起姜諸兒共鳴，一心想支持他回莒國爭奪君位，那就自找麻煩了。

己季和退回身邊的姒安交流一個眼神，微微搖頭，姒安點頭不語，靜靜看己季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