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這話不出還好。

話音落下。

對面王翦面上神色，反倒是又多了幾分古怪。

再伸手，更是煞有其事的摸了摸王賁的額頭，又問起來。

“阿房女的兒子？”

“你是不是發燒，把腦子燒出毛病了？！”

“阿房女都死了多少年了。”

“你還能看到她孩子？

你是在嫌老爺子我最近太閑了，故意在和我鬧呢？”

……

很明顯，今次王老爺子是壓根沒把這王賁的話，給當一回事兒。

而聽他這么說。

王賁則是感覺哭笑不得。

笑著撥開老爺子手掌后，更是鄭重其事，解釋又道。

“鬧？我的老爺子，你看我這是在和你開玩笑的樣子么。”

“我這話，是真心實意啊。爹，你要是看到那小子就知道了，他真的和當年的阿房女長得很像。而且……而且……”

最后說著，聲音倒是多了幾分猶豫。

還警惕的掃了眼四周。

……

王翦本來對于自家兒子的言論，是一個大字都不相信的。

不過眼下，看到他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的。

終于開口，追問起來。

“而且什么？”

也是聽到他這邊追問。

王賁面上這才多了幾分鄭重，湊到了王翦耳邊壓低了聲音道。

“而且，身上那種氣度，我感覺，和年輕時候的陛下，一模一樣……”

這話不說還好。

王翦明顯也是被嚇了一跳。

霍然抬頭，看著對面王賁，是帶著臉不可思議，又問起來。

“此言當真？賁兒，你可知道，這種事……是萬萬開不得玩笑的啊！”

迎著王翦這邊詫異的目光。

王賁面上終于多了幾分鄭重。

在那點頭，是一本正經，保證道。

“千真萬確，爹，這里面孰輕孰重，兒子清楚，您自己想想，我敢拿這種事情來忽悠你么？”

王翦看王賁越說越是認真。

終于也有些動搖了。

起身，開始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步起來。

一邊走著，口中還一邊喃喃自語，嘀咕又道

“可是當年，阿房女確實投渭河而死了……她投河之后，老夫可是領命，征調了一萬人，直接沿著渭水上下，找了快有百余里地呢……”

王老爺子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個沿著渭河焦急尋找的下午。

而看他這樣，王賁跟著上前，則是帶著幾分希翼，小聲補充又道。

“可是就算這樣，依舊什么都沒找到，不是么。”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既然沒找到，那便意味著，尚且有一線生機啊。

爹，你要是想想，咱們王家如今的處境，如果真的阿房女之子還活著，可能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外人都說王奔莽撞，是個粗人，不懂禮數。

又哪里知道，那只是王賁的偽裝罷了。

一個能混到武安侯位置的男人，能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憨憨么？

這家里真正的憨憨，其實只有王離一個。

他同樣也有心細如發的一面。

只不過，這一面，對于外人，根本不會過多展露而已。

甚至在他老爹面前，都很少表露。

王翦自己，明顯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所以今次，在聽到王賁這邊，如此說后。

王翦眼眸深處也是精光一閃。

瞬間就明白了自家兒子的意思。

更明白了，王賁這邊，今次對于這阿房女之子的事情，如此上心的真正原因了。

說白了，還是四個字，奪嫡之爭！

……

原先，始皇帝剛剛上位的時候。

一方面要滅六國，天下未定，一方面，始皇帝自己又處于壯年階段。

所以當時，對于東宮太子之位，始終懸而未決。

朝中文武百官，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甚至隱隱間，把這當成了是對于公子扶蘇，還有余下一眾皇子的一種變相的保護，是在避免，他們成為那些六國余孽復仇的對象。

但是眼下，隨著天下已定。

隨著始皇嬴政的身子，一天天的日漸衰老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

這帝王之位，終究是要傳到一眾皇子手上去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

這兩年，咸陽城內，才會暗流洶涌不停。

有不少朝中大臣諸如中車府令趙高，以及蒙恬蒙毅兩兄弟，都早早敲定了自己的支持對象。

公子胡亥以及公子扶蘇，這兩個公認的，最有計劃繼承大統的皇子。

背后各方勢力，更是在瘋狂的較力。

也就只有王家，一直保持中立，韜光養晦，漠視朝中紛爭。

……

但是再怎么韜光養晦。

明眼人都不可能忽視，王家一門雙軍侯，尤其還有王翦這位大秦軍神坐鎮的恐怖底氣。

所以兩面不得罪，在有心人的刻意鼓動下。

很自然的，就演變成了兩邊都不討好，待價而沽的尷尬局面。

……

這種朝中輿論風險的轉變。

王家父子知道么？

當然知道！

但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卻也只能望而興嘆，無可奈何。

這一方面，是因為王翦心里很清楚，以他王家的實力，陛下不可能放任王翦這種大秦軍神級別的人物，去在明面上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坐上儲君之位。

因為他在軍中的能量實在太大了。

他只要一下場，瞬間就能打破公子胡亥和扶蘇之間，雙方勢力好不容易維持的脆弱平衡。

甚至很可能直接威脅到皇權的穩定。

所以他們王家根本不可能提前下注。

……

至于另外一方面。

同樣也是處于王家的角度來看。

無論是公子扶蘇，還有胡亥，登上帝位。

對于他王家來說，很大概率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

公子扶蘇雖說在朝野之中，頗有賢德的美名。

但不少舉措，在王翦看來，實在過于迂腐，恪守禮教。說是被儒家給徹底教壞了腦子，也不為過。

這樣的人上位之后，且不說，能不能震懾住六國宵小。

第一件事，必然是大幅度的削弱王翦等一眾武將的兵權。

至于公子胡亥，那就更不用說了。

一個跟在中車府令趙高身后學壞了的半大小子。

成天沉浸在陰謀還有猜忌之中。

若是他上位，哪天對王家起了忌憚之心。

王家甚至很可能有覆滅之危，被滿門抄斬，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