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少林寺的晨鐘里被剁成臊子的。那口鑄著《心經》的青銅鐘每響一聲，我的骨肉就重組一次——第一次化作1993年埋算盤珠的父親，第二次變成東莞流水線上的貔貅胚胎，第三次竟成了芷寧胸口游動的克萊因瓶。綠毛龜蹲在香爐里吐煙圈，青煙凝成個二維碼，掃出來是明遠被撕成十七塊的電子遺照。

“施主，該繳香火錢了。“知客僧遞來木魚，槌頭竟是周先生的柳條教鞭。功德箱的投幣口蠕動著，分明是潮汕領班當年張大的嘴。我摸出那枚泡過墨水河的玻璃彈珠，箱內突然傳出韓先生的咆哮：“拿河南騙局糊弄佛祖？“

鐘聲炸裂的剎那，十八銅人破壁而出。他們關節處鑲著比特幣礦卡，瞳孔閃爍鄭州東站的列車時刻表。我抓起香灰往空中一撒，灰燼竟化作2008年的雪片，每片都映著明遠腳踝的洛書印。綠毛龜突然躍上大雄寶殿匾額，龜甲裂出《九章算術》的紋路，把銅人身上的礦卡熔成金汁。

逃亡途中誤入的洞窟，石壁上爬滿會喘氣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芷寧的聲音從某道選擇題里滲出：“選C！選C能回1993！“我咬破手指往C選項一戳，巖壁轟然坍縮，跌進洛陽牡丹園的剎那，花蕊里迸出時間管理局的無人機。

這些機械馬蜂尾針上滴著胡辣湯，俯沖時在花瓣上犁出二進制溝壑。我拽斷三株“姚黃“當盾牌，花莖斷裂處竟噴出東莞工廠的塑膠膿液。綠毛龜突然鉆進牡丹王的花心，整座園子瞬間分形復制，每個花瓣都展開成平行宇宙的洛陽城。

在第七重分形空間里，我撞見正在吃流水席的韓先生。八仙桌上擺著汽油桶燉酸雨、柳條教鞭炒蟋蟀，主菜是潮汕領班的金鏈煮青銅渾天儀。“恁個鱉孫來得正好，“他剔著牙縫里的時光機零件，“把這碗時間驢肉湯給明遠端去。“

湯碗里浮著半片帶條形碼的視網膜，正是1993年UFO掃描我眼睛的那塊。綠毛龜突然從湯底浮出，龜甲吸附著所有洛陽牡丹的香氣，在碗里攪出個克萊因漩渦。我失足跌進漩渦時，聽見芷寧在2023年的網課直播間喊：“同學們記筆記！時空穿越的要點是往湯里撒十三香！“

墜入的并非虛空，而是商丘私立學校廢棄的廁所隔間。墻面上刻滿血色質數，最高處一行歪斜小字：“明遠在此給河圖接生“。蹲坑洞口伸出只覆滿甲骨文的手，攥著半截染鳳仙花汁的粉筆。我忽然記起這是2004年芷寧被咬掉耳朵的廁所，瓷磚縫里還粘著半片帶藍翅膀的奧運福娃貼紙。

綠毛龜在沼氣中暴漲成卡車大小，龜殼紋路與瓷磚縫完美咬合。當它用尾巴敲擊第七塊瓷磚時，整面墻突然翻轉，露出后面被捆成粽子的明遠——她的身體由不同年代的殘片縫合，左腿是1993年的粗布褲，右臂是2008年的藍校服，脖頸竟連著芷寧的麻花辮。

“快走...他們在喂養分形佛...“明遠從腹腔掏出個青銅鐘擺，里頭封著東莞那只貔貅的胚胎。我接過鐘擺的剎那，廁所突然坍縮成《當代小學生》雜志封面，福娃貝貝正用我的肋骨剔牙。綠毛龜發出防空警報般的嘶吼，龜甲迸裂處飛出萬千只帶算盤珠復眼的機械蟋蟀。

我們撞破雜志銅版紙的瞬間，跌入少林寺塔林深處的元宇宙法會。108座佛塔正在播放不同年份的《新聞聯播》，塔尖天線接收著明遠支離破碎的腦電波。時間管理局的僧侶們敲擊電子木魚，誦經聲混合著鄭州東站的檢票提示音。

“施主，該超度分形孽障了。“方丈舉起激光戒刀，刀柄鑲著潮汕領班的金牙。我掄起青銅鐘擺格擋，金屬撞擊聲竟喚醒了塔底的古人尸骸——那些北宋的骨架掛著工牌，鎖骨上烙著“鄭州富士康流水線七組“。

混戰中，明遠突然把貔貅胚胎塞進丹田。她的身體開始量子漲落，1993年的棉褲與2023年的光纜在皮膚下糾纏成DNA雙螺旋。綠毛龜趁機吞下整座塔林，龜殼浮現出銀河系質數分布圖。芷寧的尖叫聲從某顆質數傳來：“快引爆克萊因瓶！“

我將英雄鋼筆插進綠毛龜的泄殖腔，筆尖噴出的不是墨水，而是墨水河三十年的記憶洪流。管理局的電子木魚在河水中短路，方丈的金牙融化成比特幣密鑰。明遠在量子態中綻開成洛陽牡丹，每片花瓣都是個平行宇宙的我正在墜落。

“青禾同志，你涉嫌創造時間支流...“穿中山裝的人從牡丹花蕊里鉆出，手握的算盤珠正在吞噬月光。我拽斷芷寧的麻花辮當鞭子，發絲間抖落出2004年私立學校的數學考卷。綠毛龜突然產下枚發光的蛋，蛋殼裂開時，里面坐著七歲正在數螺殼的自己。

晨鐘又響了。這次鐘聲把少林寺震成粉末，我們墜入墨水河底的莫比烏斯環。明遠用牡丹根須編織救生筏，芷寧的克萊因瓶紋身正在析出食鹽。綠毛龜游在前頭，龜甲導航屏顯示“目的地：所有時間的起點與終點“。

筏子撞上河底暗礁時，我認出那是韓先生的頭蓋骨。顱腔里長滿發光菌絲，正在培育1993年的UFO條形碼。明遠突然親吻我的眼瞼，她的嘴唇是東莞工廠的塑膠，舌尖藏著商丘教室的粉筆灰。當綠毛龜咬碎頭蓋骨的剎那，河水突然倒灌進天空，把2023年的鄭州澆鑄成一塊巨大的河圖洛書集成電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