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怔怔地看著面前男人的面龐。

她已經醒來，回到真正不可撼動的現實。但現實與亞空間之間的面紗依舊一觸即潰。意識飄渺無形，如同被稀釋的血霧，彌散于戰艦的每一條廊道和每一個艙室。錯亂的畫面和殘影閃爍不斷，以現實中尼奧斯的微笑面龐為底，在她眼前不斷的閃現。

陰影游行……

蔓延……

它將吞沒一切，它正吞沒一切……

引擎著起了火，門扉倒塌，碎裂成利刃和石塊。火焰向她逼近，但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了……

“等等我！”她向著遠去的同伴哭喊……

“冷靜，阿加莎。”尼奧斯柔聲說，“你在這里。”

是的，是的，她在現實，在無光的，黑暗的牢房里。在這個有著神祗面龐的男人身前，他的周身若有若無地驅散著黑暗……

“發生了……什么？”阿加莎問，她的頭顱劇痛，血管在眼皮之下跳動不止。

“一個一百年前的伏筆將在此刻回收……”尼奧斯說，他的話語聽起來在空谷中回響，“……只是如此。”

她仰頭看著男人，尼奧斯臉上微笑一成不變。陰影尖叫，四散而去，它們在……

……逃離，她躲在控制臺下，看著試圖跑出引擎室的同伴被黑暗撕碎，身后傳來絲絲涼意，那東西就在她背后……

“那是什么？”她囈語道，說不清問的是幻象還是真實。

“黑暗。”尼奧斯說，“在一百年前得到承諾的黑暗半神，他在此刻歸來，前來此處爭取他承諾的報酬。”

“我不明白。”阿加莎呆呆地說。她的眼前血流漂櫓。

“你當然不明白，你曾銘記，但你忘卻了那一切。”尼奧斯說，“一場戰爭。一場發生在戈蘭達瑞斯的末日，一場啟示錄。你必不會忘卻那一切，滅世的鋼鐵與信仰的輝光在那一日從天而降，神明之間的戰爭自天界降臨至地表，忠于王座者與忠于諸神者在天上和地下交戰，他們的征戰至死方休，縱使星球碎裂，海洋沸騰。”

阿加莎對此沒有任何記憶。在她的視野中，熱熔的金芒與熾白的閃電相撞，一個身穿午夜之甲的半神與惡魔相對，站在他對面的是……是……

“我不明白。”阿加莎重復道。她竭力想看清那個巨大的身影，在陰影下，那是恐懼的化身，它……

“那場戰爭之末，黑暗籠罩一切。”尼奧斯說，“一個鋼鐵勇士以自身為籌碼，向著亞空間發出呼嚎，他的祈求求得那位黑暗半神的一瞥，于是陰影籠罩戈蘭達瑞斯的天空……”

“……那個鋼鐵勇士……”阿加莎聽見自己游離的聲音發問，“是誰？……”

閃電熄滅，熱熔光輝猶在。一道槍火，突擊炮再次開始咆哮。數百枚子彈交織成網。閃爍的槍口焰和熱熔為她照亮那個惡魔般的身形。它很高……比阿斯塔特還要高，仿佛一堵高墻……

“它是誰？……”阿加莎問道。尼奧斯眨了眨眼。

一個鋼鐵勇士祈求黑暗……

一個鋼鐵勇士歸于黑暗……

鎧甲……炮火……

血肉蛻生，成為鋼鐵……

那不是一個阿斯塔特，阿加莎意識到，那是一個……

“……泯滅者。”阿加莎輕聲說出答案。她甚至不知道這個詞語從何而來，它簡單而流暢地從她嘴邊說出，自然得仿佛她本就知道這一切。

尼奧斯點了點頭。

“泯滅者。”尼奧斯說，“名叫希伯莫同。”

他的話語在阿加莎耳畔綿延不絕，她眨了眨眼，再一次注意到尼奧斯的面龐，男人不再帶有微笑，他看起來平靜而安寧。

她覺得有點口干。記憶中，一尊神祗立于光于暗的交接之處。然后，又一道畫面粗暴地塞入她的腦海。她看見鏈鋸旋轉著撕碎虛無的血肉；她看見帶有惡魔超凡邪力的利刃相互碰撞；她看見那個午夜領主，他們在燃燒絕望號的星語塔曾經短暫地見面，她也看見一道陰影立于午夜領主身前，神圣而褻瀆，陰暗而恐懼。

“那個黑暗半神，告訴我它的名字。”她說，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在說話。

雙翼展開，遮天蔽日……

“你是我的。”半神帶著扭曲的笑容看向她。

站在午夜領主身前的黑影露出它的真容。一如百年前俯視戈蘭達瑞斯的黑暗神明。

恐懼變成了恐怖，她的心跳空了一拍。

“比拉克。”尼奧斯緩緩說，“那個黑暗半神，它的名字叫比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