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聽見了風聲，一個身影沖過走廊拐角，快得像是一道模糊得影子，巨力撞上他的身側，他在原地打了個轉，眼前的景物旋轉了一百八十度，踉蹌摔倒。在他因旋轉而眩暈的視線中，那個身影沖進房間，它的身后拖拽著白色的長大衣制服，安東尼護衛的制服。

斯凱伊。安東尼想，王座啊，她真沒死——她被一顆.50子彈打穿后腦勺，但真的沒死。活見鬼，真是活見鬼。

他在地上翻了個身，慢悠悠地試圖坐起來。考慮到他的肚腩，這個動作委實不容易。急促的腳步在他腦后沖進病房，然后又走出來。斯凱伊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里，雙目無神，顱骨破碎，鮮血和腦漿隨著行走滴落滿地。她肩上扛著莉婭·瑞文毫無生機的尸體。安東尼抬頭看著那個女人的臉，那張臉顯然屬于一個死人，死的不能再死了。她……

尸體抽動了一下，向著安東尼轉身，邁開步伐。在它拖著滿地鮮血走過走廊時，安東尼手忙腳亂地退到一邊。他呆呆地看著那具尸體消失在拐角盡頭，才想起來應該追上去，無論那是個什么東西，它都不應該走出這座建筑。安東尼掙扎著站起來。與此同時，另一個腳步順著走廊急速接近。是李倫。帶著一整隊法警沖入走廊。他差點沒認出來自己的護衛，十字軍全副武裝，全封閉的頭盔完全遮蔽了面龐。手上的鎮爆盾和動力劍閃爍著電光。

“卡爾·安東尼大人。請您舉起手，不要抵抗。”李倫的第一句話把安東尼正要脫口而出的“抓住那個異端”堵了回去，他瞪著自己的護衛，看上去像是大白天見了鬼。

“看在王座的份上，什么玩意——”

他結結巴巴住了口，法警的槍口定定指向他，執法者霰彈槍，一槍能把歐格林的胸腔掏空。安東尼看了看那些黑洞洞的槍口，又看了看李倫。隔著頭盔，十字軍微微搖了搖頭。

“有情況。”李倫在通訊器里對他說。

一個人從槍口后的人墻里走出，列隊的法警自動為他讓開道路。那是一個年輕人，甚至看起來只是個孩子。他用不符合年齡的憐憫目光看著安東尼，像是主教看著火刑架上的罪人。

“哦。”安東尼吊著死魚眼看著走出來的孩子，“桑托-里爾克，親愛的總督大人，我還以為您已經死了。”

“我沒什么大事。但是你不一樣，安東尼大人。”年輕的總督開口說，“您涉嫌在圣冠穹頂謀殺國教的忠仆。”

“我可是樞機主教。”安東尼說，“你以前還叫我叔叔呢。”

“我現在也可以叫你叔叔，但你這是公開謀殺。”總督說著，走近身前，低聲開口道，“拜托，卡爾叔叔，認真的嗎？列車明天就要出發，我們都能把這個爛攤子戰區丟在腦后面，這時候你來給大伙整這個？還走不走？”

“我們根本走不了，小子。”安東尼低聲回答，“你不知道嗎？死亡天使說了，在帕蘇朗隧道里根本沒找到什么火車。”

“死亡天使說什么您就信什么嗎？”年輕的總督看起來很惱火，“他們還說我們能贏得這場戰爭呢。”

“活見鬼，他們說過這話？”安東尼奇道，“我怎么沒聽過這個？”

“什么？”總督看起來和他一樣驚訝，“他們連裝都不裝了？”

“我可去你的吧。”安東尼罵道，繼續壓低了聲音，他兩小時前還考慮著誅殺叛徒為國教盡忠——開玩笑，他可是喚醒帝皇毒刃機魂點燃引擎的人，擱十年前——哪怕擱去年，他也能封圣了，但現在想想，好像逃命的機會也實在不錯——畢竟，就在幾分鐘前，他還以為自個兒的總督侄子已經死了，“說真的，看在你老爹——愿他安息的份上，到底有沒有列車？我們到底能不能跑？”

太不像話了，安東尼在心里說，這哪像是個國教英雄，太不像話了。

“有。”總督壓著嗓子回應。

“你見過？還是你聽說過？”

“聽說過。”

“聽誰說的？”

總督沖著走廊轉彎處努了努嘴，那里還留著一具尸體扛著另一具尸體跑路時灑在地上的血和腦漿。法警們隔著面具注視著他們倆竊竊私語，還有一個混在隊伍里的十字軍，他看不見李倫的表情，但覺得自己的護衛肯定在心中暗罵。

太棒了。安東尼心想，兩個蠢貨，我們完全就是兩個蠢貨。

“她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安東尼惱火地反問，“圣莫瑞甘還說你要虔誠克己呢，你照著干了嗎？”

“圣莫瑞甘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莉婭·瑞文也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啊！”安東尼簡直要嚷嚷出來，“怎么，咱就指著一個死人扛著另一個死人領咱們逃出生天？這像是個逃命計劃的樣子嗎？”

年輕的總督翻了個白眼：“我不知道，又不是我給她腦袋里一槍。”

安東尼想罵出聲，但是罵人話到嘴邊又停住了。“那你現在打算怎么樣？”他問道。

總督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好說，我現在打算讓你的跟班跟著它們走幾步——嘿，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知道這主意不怎么的，但我還能怎么辦？去找黑色圣堂坦白嗎？說‘對不起，我是個吃里爬外的叛徒，但是我被另一個更吃里爬外的叛徒坑了，只能回來擁抱神皇的光輝？’”

“你要去跟著它們那是你的事。”安東尼干巴巴地說，“被異端玩意兒吃干抹凈時候別拉上我就成。”

“我覺得你沒得選。”總督溜到安東尼視線之外，一把手槍抵住了他的后背，“你得跟我們去一趟，安東尼叔叔，你可是個完美的靶子——如果異端要找個祭品，你肯定會在我在前面。”

安東尼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法警從他腰間抽走了左輪手槍，他在看守的簇擁下前進，羅柏·李倫混在法警隊伍里，他的裝備沒有被抄走，動力劍在手中明晃晃閃著電光。

“我說過這是個壞主意。”李倫在私人頻道里說。

“你沒說過。”安東尼說，“但這確實是個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