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臺垂死的機械就此轉醒。

引擎再次咆哮，如同火山的爆發。帝皇毒刃再次動了起來，破碎的履帶在移動中掀起沙塵與碎石，黑煙飄搖，瀕死的引擎在烈火中旋轉，咆哮嘶啞，如同熱風穿過破損的風箱。起初，它的咆哮無人知曉：名為屠殺的戰斗瀕臨白熱，離子束的爆炸將沙礫化作晶石。電子的雜音在莎曼塔的喉嚨中回響，這些聲音來自于MKX動力甲內置的音陣系統，在被鋼鐵司教擭取為重建裝甲與血肉的原料時一并融入于惡魔引擎之中，在化作裝甲的一部分時，仍然播放著扭曲的禱告與戰吼。

在她的腳下，黑色圣堂的戰士在開火中后撤，黑甲尸骸四下散落。卡魯日拽起禱告的維爾茨。斷臂的醫療師搖搖晃晃，目光指向沙塵籠罩的天空。天光透過塵霾射入，越來越亮。鋼鐵司教的影子在斜射的光下緩緩拉長，鏈鋸長矛旋轉揮舞，如同陰影的漩渦。

“風要停了。”維爾茨說，驚訝于自己的話語如此平靜。

卡魯日點了點頭：“風暴散去后，巢都的城墻火炮能夠校準他們的轟炸坐標——”

“——我們能把這片受詛咒的沙漠和這個惡魔一起埋葬。”維爾茨說，“我們必須拖住她。”

“我們必須撤退。”卡魯日嚴厲地說，“城墻必須有人防御。”

“兩個小隊的戰斗修士橫尸于沙漠之上。”維爾茨堅持說，“要么為他們陪葬，要么為他們復仇。”

綠色的靈能光芒在他們身邊歇斯底里爆發，淹沒了卡魯日的所有回復。

履帶咆哮，六米高的鋼鐵巨獸沖破塵埃。莎曼塔向著聲音轉向，開火，全彈開火，直面著沖破沙幕的毒刃開火。離子束的燦白與巖漿切割器的金紅令沿途的空氣蒸騰扭曲，兩道射線匯聚于帝皇毒刃的厚重裝甲，光芒耀眼，射線與鋼鐵交匯之處，耀光如同星辰。

毒刃繼續向前，紋絲不動，白色的離子與赤金的熔漿隨著超重型坦克的挺進急速縮短。

莎曼塔沉下身軀，蜘蛛般的具足深深釘入地面。白色與赤金的光芒在她的裝甲之上交錯，分別為她的左右半身鍍上燦爛的光暈。鏈鋸長矛平舉向前，迎上沖鋒的毒刃。

垂死的火焰在毒刃引擎跳動。

維爾茨翻身跳上毒刃敞開的車廂。

卡魯日從沙坑中起身，動力劍出鞘閃爍起藍白的閃電。

鋼鐵相互碰撞，巨響，如同一千口大鐘同時轟鳴，過高的分貝貫入耳膜，令萊曼之耳也為之失能片刻。鋼鐵司教在地面滑退，機械具足在履帶的碾壓下下扭曲，火星四濺，破碎的機械音節稱頌著神皇之光。維爾茨在帝皇毒刃的車廂之中滑倒，引擎在他耳邊呼號，像是老者卡著痰的嘶吼。

“神皇唾棄你！”安東尼語無倫次的大喊蓋過了扭曲的吟誦，“神皇唾棄你和你的歐姆尼塞亞！”

莎曼塔放聲尖叫，飽含憤怒與憎恨。觸手在他們頭頂扭動，病毒注射器的影子一次又一次掠過頭頂，維爾茨伸手從安東尼的腰間抽出那把轉輪手槍，那支凡人尺寸的槍械在維爾茨手里仿佛玩具。又一次震動，帝皇毒刃推著鋼鐵司教前行。觸手試圖將注射器插入車身，被維爾茨開火打偏。

“重裝車前臼炮！”維爾茨吼道，繼續向著敞篷的頂部開火。

“抬不動！”安東尼大喊著回答。維爾茨啐了一口。

“那就更換側翼激光炮的電池包！”

“不會弄！”安東尼繼續高聲回答，理直氣壯。

鋼鐵的五指拎起安東尼肥胖的身軀，維爾茨向著他怒吼，濃重的血腥氣從阿斯塔特大張的嘴中噴出。仿佛咀嚼血肉的惡鬼。

“但凡這間車廂里還有第三個活人，我都會把你扔去喂那只鋼鐵怪物！”維爾茨的咆哮幾乎與劃過天空的風暴同樣厚重，他將手槍塞進安東尼的懷里，然后繼續咆哮，驚得安東尼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鋼鐵。

“對著她的觸手開槍！”維爾茨吼道，“別讓注射器扎進來！”

回答他的是莎曼塔的又一聲嘶吼，十幾支爆矢不間斷的開火，從聲音的遠近中，維爾茨大概可以判斷出些許近況。依舊存活的戰斗修士們正在重組攻擊陣型，他看見離子炮的光芒從頭頂照亮毒刃艙室，空氣因掠過的高能粒子而升溫。他的皮膚感受到針扎般的熱量。維爾茨走向臼炮的裝彈機，伸手拂去機械上的灰塵。鋼鐵在周圍持續的高能粒子轟擊戰場中變色。維爾茨伸手操作裝彈機，構成機械的鋼鐵在阿斯塔特的手套下扭曲崩潰。

他的的動作停了片刻，然后撕下變形的支架。

車身的震動突然成倍劇烈，槍聲，什么東西撕碎了毒刃外裝甲。維爾茨彎腰抬起沉重的臼炮炮彈。伺服系統在彎曲時發出尖銳摩擦。安東尼在另一側大聲嚷嚷著什么，維爾茨調整了萊曼之耳的頻率，將那個呱噪的主教屏蔽在外。他知道毒刃坦克被命中了，致命的病毒正在貫入車身，掠去機魂里垂死的生命。

他將炮彈塞入臼炮的炮膛，扣緊閥門。兩條巨蟒般的觸手掀開僅存的頂棚，維爾茨聽見鏈鋸的咆哮，靈能的綠光從天而降，與愈加明亮的天光相互交織。

維爾茨拉動炮閂。

爆炸在裝甲的另一側擊發。火光沖天，仿佛星炬燃起。維爾茨感到失重，上百噸的重型坦克履帶離地，帶著自己飛行。精金的裝甲和四壁在他的周圍瓦解。他抓住了一個凡人的血肉之軀，下意識將那具身體拖向自己。破碎的履帶和車輪在他的周圍飛蕩，仿佛海洋中夭矯的長蛇。

他背部著地。沖擊透過陶鋼，黑色甲殼都在墜落中為之破碎。他將手上拽著的凡人扔到一邊，他猜測那大概是安東尼。肥胖的星區總督在地上打了個滾，機油和灰燼把他的臉染成了黑色，他氣喘不止。

“神皇啊。”安東尼喃喃道，“黃金王座上的骷髏架子啊。”

維爾茨顧不上那話語中的褻瀆。他的視野逐漸清鳴，在愈發稀薄的沙塵之中，鋼鐵司教的龐然身形依舊屹立不倒。一道新的靈能護盾環繞著她，閃爍著，顫抖著，泛起死寂的蒼白與鐵灰。不，她應該死了，她不可能點燃另一道護盾，維爾茨的感知向著那道護盾的來源追溯。最終，他看見了那護盾的源頭：一柄扭曲的長杖，一個指向天空張開手指的鳥爪。那根法杖被緊握在一個鋼鐵勇士的手中，電纜在那個鋼鐵勇士的背后飛舞，仿佛活化的群蛇。在那沒有皮膚覆蓋的裸露面骨上，一對人造的雙眼跳閃著紫色的烈焰。

戈蘭達瑞斯之王，維迪歐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