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古老的故事，有些老套。在李錫尼的生活當中，他已經聽過成百上千個這樣的傳說，每一個帝國世界都有他們的圣人，每一個圣人都有他們的壯舉。帝國百萬世界，便意味著這樣的故事在帝國的疆域里重復了百萬次——老套的故事，集中于圣人依靠信仰和賜福擊敗強大的人類之敵。

故事開始于努阿——莫瑞甘小姐的未婚夫，邀請巴羅爾隊長來到城市中心的教堂做客，那時候圣莫瑞甘巢都還沒有建立，所謂城市，只是依靠著外達格爾河建立的，人口不過十萬的小小聚落。而巴羅爾隊長是一個有名的混沌信徒，受到了所謂黑暗諸神的護佑，身披黑甲，力大無窮。

那時候，努阿是城市的領袖，他想要為這顆星球除去巴羅爾隊長這個禍患。在他遞交給巴羅爾隊長的信中，他宣稱他的城市敬畏于黑暗諸神的力量，想要向著他的諸神獻上自己的敬意和忠誠。

他會把你們都殺掉的。莫瑞甘小姐對努阿說。

不，他們不會。努阿安慰他的未婚妻，巴羅爾會信心滿滿的來接受我們的投降，然后被我們殺死。

他不會接受投降的，莫瑞甘小姐說，他會攻城，會殺了這里的每一個人。

巴羅爾一直渴望著統一整顆星球。努阿說，他一直渴望著更多的軍隊，我們的城市有成千上萬人，他不會浪費這樣的人力。

莫瑞甘小姐無言以對，努阿是他們的領袖，是最好的戰士和指揮官。但她依然認為自己的未婚夫錯了，努阿依然以正常人的思維去揣度混沌的信徒，他以為混沌的信徒需要人力，需要資源，需要專業的工人和農民做后勤支持。但是混沌不是這樣的，混沌不需要資源，混沌只需要毀滅。

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因為神皇告訴了她一切。

努阿去做他的準備了，安排投降儀式的場地，在教堂的大廳四處布置槍手。他自己沒有帶槍，他的護衛也沒有帶槍，這都是為了迷惑巴羅爾隊長，讓他相信他們的投降確有其事。

莫瑞甘小姐沒有阻攔他們，她知道自己的話不會起作用。槍彈和激光對那個混沌信徒不會有用，因為槍手們在開槍前就會被殺死。在投降儀式之前的日子里，她做著自己的準備，神皇告訴她，只有高貴的近戰才能收割人類大敵的生命。于是她四處尋找武器，她嘗試了鏈鋸劍和工兵鏟，都沒有用。那些武器太重了，那些武器她拿不起來。

到最后，她找到了趁手的兵器：她將一把剔骨的廚刀綁在掃帚的木柄上，這把武器足夠輕，也足夠長，能讓她遠遠的刺進巴羅爾的喉嚨。

在投降儀式之前的幾周，她不分晝夜的練習著，她的練習只有一個動作，那就是如何將綁在掃帚桿上的短刀戳進異端喉嚨的甲縫里。她的身體很敏捷，她的雙眼很敏銳。最后，人們說她的刺擊速度堪比死亡天使的懲戒。

很快，約定投降的那個日子到了。莫瑞甘小姐身穿宮廷的長裙站在人群里，裙下藏著那把廚刀。努阿和巴羅爾則坐在大廳中央的小桌兩頭，商討投降的細節，遞交投降書。

后來發生的事情有很多個版本，有些版本說，巴羅爾隊長在盔甲下藏了一支手槍，打穿了努阿的心臟；有些版本說，巴羅爾隊長用自己的戰錘敲碎了努阿的腦袋。流傳最廣的版本說法則暴力且惡心，他們說，巴羅爾隊長突然掐住了努阿的頭顱，徒手擠出了他的眼珠。但無論是哪個版本，都記下了巴羅爾隊長的咆哮，他喊著這么一句話：

我將永恒不朽，踏過你們的靈魂！

然后是混亂，是屠殺。埋伏好的槍手們沖出他們的掩護，向著巴羅爾開火。然而激光只是在他的黑甲上無形的滑過。隨后效忠于巴羅爾隊長的邪教徒沖入教堂，用他們的自動槍、斧子和鏟子把抵抗的戰士們打倒。人們尖叫著逃竄，他們的尸體堆積在地上，成為一座又一座小山。

莫瑞甘小姐預料到了這一切，但她還是愣住了，成百上千人死在她的面前，他們的鮮血成為池塘。她被嚇壞了，但是她還是做出了行動：神皇的意志和賜福支撐著她，讓她憤怒。她撿起掃帚，將自己的廚刀綁在上面。巴羅爾隊長向她一步又一步接近，他的身軀在人群里像是一座小山。

她嘗試刺一下，失敗了，又刺了一次，又失敗了。平時無數次練習的動作現在卻如此軟弱無力。巴羅爾隊長走向她，舉起自己的大刀，他砍了一下，兩下。莫瑞甘小姐摔倒在地上，掃帚柄斷了，她流著血。巴羅爾隊長站在她的面前，擋住了所有的光，他高舉利刃。

你將成為我升魔的階梯。巴羅爾說。

去死吧。莫瑞甘小姐答道，愿你在神皇的烈焰間永世受苦。

她半躺在地上，撿起半截斷矛，向著巴羅爾的喉嚨刺出決死的一擊。

......

“愿你在神皇的烈焰間永世受苦。”李錫尼喃喃重復道。

“如此憤怒，如此正義。”莉婭·瑞雯感慨道，“這便是圣人的力量。”

“不。”李錫尼說。莉婭扭過頭，震驚地看著他。

“我曾經聽說過幾百個圣者的故事，絕大多數時候，那都只是在吹牛。”李錫尼說，“帝國需要圣者的故事塑造他們的法理正統，而星球需要圣者的故事來賺取知識。要我說，莫瑞甘小姐的故事，我覺得是這樣的——她是前政府的貴族，首腦的未婚妻。她的地位讓巴羅爾得以注視她，她的金錢得以讓她獲得殺死巴羅爾的力量，那一把長矛或許是一把動力武器，而不是傳說里的餐刀和木棍。”

莉婭·瑞雯沒有說話，她的表情從震驚逐漸回落，變成了陰沉的憤怒。

“所以，或許這才是真相，不是嗎？莫瑞甘小姐能做到這一切，或許是因為她的金錢，而非她的信仰......就像這里的孩子。”李錫尼用下巴示意道，“他們注定會成為圣莫瑞甘的下一代精英，因為中巢和底巢的孩子根本沒有機會踏入這里。”

莉婭·瑞雯轉身，有那么一會兒，她看起來不打算爭辯，只是低頭看著那柄被李錫尼遞過來的長矛。然后，在凡人難以反應的一個剎那間，她動了，她抓住那支長矛，轉身向著李錫尼擲出。長矛帶著風聲撕裂空氣，直奔面門。

李錫尼伸手攥住矛尖，分解力場并未啟動，拿下這根矛很輕松。

“但我就是從底巢走出來的。”莉婭·瑞雯露出一個悲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