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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試圖玩弄命運

在天將泛白的時候,阿加莎醒了過來。

她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睡過去的,她睡得很不好,眼下身處的牢籠絲毫不如自己的房間舒適。但這并不是讓她驚醒的原因。一道熾烈的目光在她的夢中如影隨形,她看不見那道目光,卻篤定那對雙眼中閃爍著金色:一種泛著赤紅的金,像是燦爛的血光。在那血光中,權威與力量鋪天蓋地。

她睜開眼睛,發現尼奧斯看著自己。

她不知道這個來歷神秘的男人盯了自己多久。尼奧斯的目光似乎從未離開過自己,他隱藏在兜帽下的面龐溫潤而文雅,帶著柔和的線條和蒼白的皮膚。漆黑的雙目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她不知道這反光從何而來。尼奧斯抓起地上的一捧泥土,讓沙塵順著指間流淌到地面。

“你能聞到什么?”尼奧斯問。

阿加莎嗅了嗅,閉上了雙眼,往角落里縮了縮。

“臭。”她說,“血的惡臭。”

“成千上萬的人曾在這間牢房里尖叫。”尼奧斯說,“一萬人,十萬人,十個千年以來的所有人,來自帝國和恐懼之眼。他們魚貫進入這間牢房,坐在前人血肉化做的泥土上,最終也化作這土壤的一部分。”

在說這話時,兜帽下的人臉看著阿加莎,小女孩兒毫無對此發表評論的欲望。于是他繼續補充了下去:

“而這就是犧牲。”尼奧斯說,“他們——”

“為了什么?”

女孩的半張臉在她環抱的胳膊上,目光閃爍而專注。

“什么?”

“為了什么?”阿加莎問道,她并非沒有聽過“犧牲”,在步聲、在行商浪人,在黑色圣堂的戰斗駁船,她都聽說過很多那個詞,當她還是個步聲的孩子時,阿塔爾·索洛基女士就經常把這個詞掛在嘴邊。“為了亞空間的曲譜”;“為了銀河的真理”;更夸張的時候,當索洛基女士暴跳如雷時,還會是“為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每當這種時候,就有人會死,但那不是死,那是“犧牲”。年幼的阿加莎從沒搞清楚過這兩者的區別,但無論如何,犧牲就像王座幣,當它出現的時候,總該拿去換點什么東西。

“為了什么?”她問,“為了交換些什么?”

“交換?有趣的說法。”尼奧斯說,兜帽下傳出低低的笑聲,“冷酷,非常冷酷。真不錯,難怪黑色圣堂的阿斯塔特們喜歡你。”

阿加莎不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保持著沉默。尼奧斯自顧自笑了兩聲,開始在沉默中思考。

“每一條生命的失去都有其價值。”他說,“正如亞空間的每一句星語的誕生都有其代價。人類可以邁向一個光輝的未來,而通向這條未來的代價慘重。”

阿加莎思考了片刻:“所以......這些人的犧牲是為了換取......光輝的未來?這個光輝的未來是什么?”

“生存。”尼奧斯簡單地說,“一個你無緣得見的未來。”

阿加莎不說話了,小女孩縮在黑暗里,用外套裹住自己,緘默不語。

“你害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尼奧斯滿意地點點頭,“現在,耐心等著,聽我的每一句指揮,你就能活下去。”

“你要指揮我什么?”

“等待。”尼奧斯說,“機會馬上就來。”

......

他到了目的地,凡人一臂粗的鐵索封鎖住了洛嘉曾經使用的盾牌,細小的鎖鏈在大鐵鏈的間隙之間縱橫交錯,將伽如盧司的羽毛牢牢鎖在盾牌頂部尖叫的骷髏頭之中。

他將手放在盾牌上,感受著這塊被惡魔原體賜福后的金屬傳來的觸感,熾烈的火焰在精金之中流淌,帶來低沉的呼嘯和嘆息,一場戰爭正在盾牌里發生,諸神的力量對抗惡魔的力量,亞空間正在自相殘殺。它們之間沖突的暴力維系住封印。

它無懼于此,維狄歐索想。伽如盧司的力量能夠遮蔽天空與海洋,它不會在這樣一面盾牌之下屈服。

而在盾牌之后,便封印著比拉克的泯滅者,他曾經的導師和同胞。他們多久沒見過了?維狄歐索知道時間,自從希伯墨同以自己作為籌碼,在戈蘭達瑞斯的天空中呼喚出黑暗之主的雙翼后,他的計時器已經過去了一百零二個泰拉年又三個月十七時。一段漫長的時光,漫長到連阿斯塔特也很難度過。

“我與你的交戰并非意味著敵意。”維狄歐索說。

他用的是二進制語言,一萬年前從哈措爾次星處學來的機械神教圣詠。盡管時間證明了奎托斯信仰的歐姆尼塞亞只是虛幻的謊言,但他們的語言永遠有其價值。

“即使你真的與我為敵我也不會驚訝。”黑暗中傳來同樣的二進制圣詠,希伯墨同在盾牌的另一端出言回復,“我們玩弄命運,命運終究會回來玩弄我們。”

維狄歐索不動聲色,“我都不知道你還可以是一個哲學家。”

“這些日子至高天教會我很多。”希伯墨同說,“我學會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待這個宇宙,命運,占卜,哲學,祈禱。都只是這種目光的一種具現。”

“那些。”維狄歐索說,“是毫無依據的胡思亂想。”

“那些,是一門精確計算的學科。”希伯墨同說,“你能夠想象嗎,維狄歐索?命運是一門科學,是一門精巧的計算。讓我們假設一種沉思者——不,我說的不是現在我們用的那種沉思者,也不是黑暗年代留下的憎惡智能。想象一種全新的,無所不能的沉思者,它的算力足以囊括宇宙中的每一個夸克。它能計算一切,每一次碰面,每一次抉擇,每一次生命、死亡、殺戮和歡愉。通過,這種方法,它能夠推演一切,將未知化為可見的未來。”

“即使是佩圖拉博也無法預測那么多的可能性。”維狄歐索說。

“我們的父親不行,我們父親的父親也不行。”希伯墨同說,“只有一個存在有這樣的智慧,黑暗之主輕蔑地稱呼其為‘辛烈治’。別誤會——我從不是圣數九的信徒,但它提供一種可能,一種可以被攥取的力量。而這種力量讓黑暗之主著迷。”泯滅者頓了一下,“也讓我著迷。”

“那并沒有讓你免于牢獄之苦。”

“我們玩弄命運,命運終究會回來玩弄我們。”希伯墨同耐心地說,“維狄歐索,我的朋友,你憑什么能確定你能夠掌控大局?你憑什么確認這一切都在你的推斷之中?你憑什么篤定,這一切不是一個陷阱,我早就知道你會來與我交談?亞撒爾·塔爾相信他掌控了一切,而你我都知道這只是命運帶給他的謊言。”

維狄歐索沉默著,數據在他改造的大腦中飛馳,重新推演著各類可能性,梳理事情的脈絡,拆分細節中的細節,他相信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任何計算都驗證了這一點。但他同時也清楚自己并不是佩圖拉博,而哪怕是鋼鐵之主,在那漫長的一生之中也并非算無遺策。

“你知道我要來與你說什么。”維狄歐索最后開口。

“我知道。”希伯墨同的言語帶著笑意,“在你走到我面前之前,你的訴求已經付諸實現。”

......

監牢大門的電子鎖發出片刻短促的警報,赤紅色的光芒照亮腐爛鮮血浸泡的地表,和地表上的女孩。然后,伴隨著輕輕“咔嗒”一聲。那道門鎖開了。循環系統的冷風吹入監牢,帶來阿加莎許久未聞的,不帶腥臭的空氣。

“機會已經來了。”尼奧斯說,語氣一如既往的鎮定,“我們也該出去散散心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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