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失敗的傳送之后半小時，雷鷹落在圣矛大教堂下一層的居住區。這里依舊是頂巢的一部分。分散排布著占地頗大的莊園區和生態花園，夜晚的涼風從頂巢北邊的人造森林吹來，跨過占地面積頗大的綠地公園，呼嘯著穿過別墅區之間的園林和大道。戒嚴令在幾小時內生效，臨時的路障封鎖了道路，別墅之間的園林成為雷區和陣地。風暴兵背著煉獄槍在檢查點設卡。當他們掠過別墅區上空時，高流明手電的光芒自下而上掃過。

在他們頭頂軌道的戰爭吹散了云層，星空高懸于上，渾濁的赭色裂隙橫貫天空。

在雷鷹的艙室里，李錫尼和他的小隊零零散散的閑坐。此時已經沒有外人，在掠過別墅區上空時，他們在短暫的停留間將安東尼仍在了他的家里。黑色圣堂則繼續前往他們的目標——在那片人造森林之間的半埋地永續工事。這座建筑是塞爾基斯之獅兵團的指揮部，現在被用于整場圍城戰爭的指揮。

藥劑師維爾茨左右看看，這個嶄新的小隊很難說是一支指揮組，甚至不是一個編制完整的小隊，無論是阿斯塔特圣典還是黑色圣堂的標準里，都不存在三個人就能組成指揮組的說法。而這支小隊的其他人看起來都各有心事，駕駛雷鷹的卡魯日撥弄著手邊的數據版，核對著大大小小的部署信息，李錫尼則躲在自己的頭盔后面，他盤腿坐在地上，擺弄著面前的液晶卡片。

“我聽說遠征軍的無畏都抵達了地表?！?

“三臺鑄鐵無畏，一臺神圣無畏和一臺古老的利維坦無畏?！笨斎照f，“準確的說，只有一半，馬爾科兄弟在太空里失去了聯系，那時我們唯一的神圣無畏?！?

“但是埃弗雷德元帥消失了?！?

“別問我這種事情啦?！笨斎照f，“他們留下了一條胳膊，而城市外的流沙能淹沒泰坦?！?

“那我們怎么辦？”維爾茨將目光投向另一側的李錫尼。年輕的藥劑師感覺自己內心充斥著無法消解的驚慌，這種驚慌甚至壓過了悲痛。

黑色圣堂的牧師抬頭瞥了他一眼，繼續擺弄著身前的液晶卡片。維爾茨感到一陣失望，他也不清楚自己期待著什么，這一天似乎滿是災難：虛空戰爭在計劃之外的節點崩潰，而他們的盟友黑檀圣杯則可能是混沌的大敵。

我們都迫切需要一個奇跡。他想。

但李錫尼毫無表示。于是維爾茨站起來，走了幾步，坐在了自己遠征軍牧師的對面。

“我們該怎么辦？”他又問了一遍。

“什么怎么辦？”李錫尼冷冷答道。

“指揮，計策，安排或者其他什么......”維爾茨說，“......虛空防線早于預定時刻崩潰了，我們必須做點什么?！?

李錫尼低頭放好又一摞卡牌?！拔覀円呀洶岩磺凶龅搅俗顑?，戒嚴令已經生效，圓石之墻的防線也已經就位。整編完成的星界兵團占據了防御陣地。我已經向第128、177、189炮兵團下過令，一百三十二門撼地炮將針對肅清號的墜毀地點進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炮火覆蓋。我們已經做到了我們能做的一切?！?

維爾茨沉默了，他從遠處的雜音間分辨出來自星界軍炮兵的炮火準備。在數十公里外的地方，火炮的轟炸正在令大地顫抖。

“但是埃弗雷德元帥很可能死了。”維爾茨說，“艦隊可能覆滅，三十天后——”

“——三十天后，不是現在?！崩铄a尼說，“那不是我們要擔心的內容，埃弗雷德元帥沒能抵達圣莫瑞甘，所以我仍然是這座城市以及其守軍的全權指揮。所以，一切還是按照我們的計劃行事?，F在我們會回到指揮部，而你應該去睡四個小時，第十二仲裁者小隊將負責這個晚上的防務?！?

“睡覺？”維爾茨的驚訝難以掩蓋，“你讓我去睡覺？”

“你多久沒睡過覺了？”李錫尼又抬頭看了看他，牧師的口吻很冷淡，那組液晶卡牌在他的手指間閃閃發亮。

“那沒必要。”維爾茨說，“我的大腦一直在休息。”

空氣與雷鷹摩擦的聲響與引擎的轟鳴圍繞著他們，腳下的森林開始淡去，樹木稀疏，石制的地面占據了主流，隱藏在地下的崗哨在他們經過時向上觀望，探照燈照亮天空。

“那不能替代睡覺。”李錫尼說，“你已經十天沒有過睡眠了，我命令你今晚睡一會兒。更何況——”

“更何況什么？”

李錫尼赤紅的雙眼帶著無聲地威脅凝視：“更何況，這可能是你死前最后一次睡覺。接下來可不一定有機會了?！?

維爾茨沒有回答，他的心臟猛地抽動了一下，然后，他似乎感覺不到雙心了。

“那你怎么說？”卡魯日的話從駕駛艙傳出，漫不經心。

“我？”李錫尼說，“我死后想怎么睡怎么睡。”

駕駛艙里傳來吃吃的笑聲，牧師也低聲笑了起來。維爾茨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笑的，他感到一陣失重，雷鷹正在下落，引擎呼嘯著發出噪音，像是凡人的咳嗽卡在喉間。

“我們馬上著陸。”卡魯日說，“回座位上呆好。”

維爾茨起身想走，但是李錫尼拉住了他：“抽一張吧。”牧師將那沓液晶卡片倒過來遞向年輕的藥劑師。

維爾茨低頭看了看：“帝皇塔羅？戰團里似乎沒人會靈能占卜?！?

“當然不，這只是——一個游戲。四十個千年以前，古泰拉的人們在出征前會在祭壇上擺弄龜甲和骨頭，琢磨預兆，這些所謂預兆難言準確，更多時候只是一種心理安慰。”李錫尼說，“我們沒有能力預測吉兇，但有空時喘口氣也不壞。”

維爾茨又看了看那一沓卡牌，在地板上，已經有三張翻開的卡片。主牌大祭司、前三張牌上刻繪著一只兇險的赤紅獨眼、一個面容猙獰，瘦弱不堪的病患，還有破碎的群星。全都是紛爭花色。這可不是什么好結果。

“這是你抽的嗎？”沒來由的，他有點恐慌。

“阿加莎幫我抽的，在燃燒絕望號上面。”李錫尼說，“只剩兩張牌了，抽一張吧，討個彩頭。”

維爾茨深深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從那一疊卡牌中抽出來一張，看也不看的將它遞給牧師。

李錫尼接過卡牌，他的臉隱藏在骷髏面具后，赤紅的雙眼閃爍了一下。

“神皇，預言著探索和冰冷的希望?！崩铄a尼說，“不錯——很不錯。回去坐吧，我們馬上到了。”

維爾茨走回原位，面色前所未有的陰霾。李錫尼將散落在面前的卡片收起來，等待著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