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見他這樣，笑著問道：“怎么？先生覺得不妥？”

“不不不！”吳公面色慌亂，立刻擺手，“草民覺得甚好。”

“只是……只是……”吳公猶豫不決地看著扶蘇。

扶蘇和煦地笑道：“朕將先生請到咸陽，就是想聽先生的意思的想法。所以，但說無妨。”

能被李斯推薦，吳公自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心中再三確認過，扶蘇說的是實話后，吳公才試探道：

“只是，陛下此舉，必定會推翻大秦歷朝歷代，獨尊法家的制度。”

“草民賤命一條，沒了就沒了。只是陛下若是被詬病，草民于心難安……”

吳公的意思很明確，這件事我可以做，雖然有性命之憂，但是我不怕。

陛下你剛剛執政不久，若是引得朝中眾人不滿，你怎么辦？

吳公說得隱晦，扶蘇也懶得挑明。

他笑道：“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若是先生肯做這件事，朕自然是要保先生無恙。”

“況且，獨尊一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敝帚自珍不會讓大秦強大，只會越來越弱。”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才好。”

“當然，這是循序漸進的過程，朕也不指望能一蹴而就。”

“六年之內，朕希望國學堂出來的人，人人知禮、人人懂法。”

“二十年之內，朕要看到國學堂出來的人，上能談天說地，下能關懷民生。”

聽完扶蘇這番言論，吳公不再猶豫。

他笑道：“陛下有這番弘遠，草民佩服。草民愿意接受。”

“依草民拙見，學問的書籍，可以從《倉頡篇》開始，然后……”

扶蘇微笑著打斷道：“先生不必和朕說得這般細致。先生只需把你認為好的、有用的書籍，根據年紀列出來。”

“屆時再拿來給朕看看便可。”

“這便是先生眼下要做的事，其他的交給朕便可。”

吳公聽完，朝扶蘇深深作了一揖：“草民替天下學子，謝陛下恩典！”

扶蘇笑道：“先生不必多禮。”

“姜畢。”

“臣在。”

“去給先生尋一處居所。再派些人保護他。你親自去辦。”

“諾。”

吳公怔怔地看著扶蘇，就這樣快刀斬亂麻給他定下了？

正當扶蘇要走時，吳公突然叫住他：

“陛下，敢問，是誰和陛下舉薦的草民？”

扶蘇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般問。

不過他很快回神，微笑道：“也是一位有大才的先生。”

有個名字在吳公嘴邊轉了好幾圈，他終究沒說出口。

扶蘇滿意地笑了笑，吳公恭敬地目送他離開了。

“先生，請吧。”姜畢笑呵呵地說道，語氣也很客氣。

開玩笑！吳公是陛下看中之人，今后前程不可限量。

這還只是平民就已經這般，今后還了得？

吳公雖然遠離朝堂，但還是能隱隱約約猜出一些姜畢的心思。

不過他并未因此而恃寵而驕

“多謝姜大人。”

二人一邊走出咸陽宮，一邊閑聊。

姜畢笑著問道：“先生從三川郡遠道而來，可有什么忌口和喜好？”

“勞煩姜大人操心了。草民清淡慣了，不講究。”

“不過草民有一事不解。”吳公看了一眼姜畢，小心翼翼地說道。

姜畢一副高人模樣：“先生請講。”

“以前只聽說陛下溫文爾雅，翩翩如玉。今日得見，才發現陛下手段雷霆，胸中溝壑萬千。”

“因此，想問問姜大人，陛下為何會有建國學堂的想法？”

姜畢駐足，盯著吳公。

吳公以為逾越了，尷尬地笑道：“姜大人若是不方便，不說便是。”

“哎。”姜畢嘆了口氣。

“先生，莫說你想知道，我這貼身伺候的一樣想知道。”

“咱們當臣子的，能揣摩圣心，順著陛下的意思最好。”

“可揣摩不透的時候，就別想了。照著陛下的意思做就行。”

“只要腦袋還在脖子上，總有看到的一天不是？”

吳公恍然大悟，朝姜畢行了一禮：“多謝姜大人提點！”

“誒！”姜畢擺擺手，“提點談不上。”

“都是為陛下分憂。先生能得陛下重視，說明先生是有大才之人。我這也是為自己留個余地。”

“不瞞先生，這件事上……不，在很多事上，陛下的心思，我是揣摩不透的。”

“我啊，只要把陛下伺候好，能多活些年頭就知足了！”

吳公是聰明人，姜畢話里話外的意思，他聽了個明明白白。

當即笑著說道：“姜大人對陛下忠心耿耿。草民看陛下是和善之人，定會善待姜大人的。”

姜畢滿足地笑了笑：“借先生吉言。”

二人把該說的說完之后，一路沉默著離開了咸陽宮。

出了宮之后，姜畢讓人牽來馬車，等吳公上去后，他才上去。

“這是要去哪里？”吳公好奇地問道。

姜畢“嘿嘿”一笑：“陛下不是要給先生安排居所么？”

“眼下天色已晚，再找恐怕先生連晚膳都吃不上了。”

“恰巧我在離咸陽宮不遠的地方有處私宅，平日里就幾個下人在，打掃和看門。”

“今日便請先生住進去，圖個方便。”

見吳公神色驚慌失措，姜畢拍了拍他的手，笑呵呵地開口道：

“先生莫怕。只是借給先生住，又不是送給先生。”

“等先生飛黃騰達，陛下賜了宅子之后，再還給我便是。”

“這……恐怕不太好吧？”吳公猶豫不決地說。

姜畢故作生氣：“這有何不好？陛下千里迢迢請先生來咸陽，難道我還能讓先生露宿街頭不成？”

“不是……姜大人誤會了！”吳公連忙解釋，“草民可以去住驛館的。”

“驛館？”姜畢盯著吳公，“那恐怕我前腳回宮，后腳就被陛下攆出去了！”

“先生。陛下既然說，讓我給你安排一處居所，你就安安心心住就完了。”

“回宮之后，我不也是要和陛下一五一十的交待？難道我還敢將此事瞞下來不成？”

見狀，吳公也不再矯情，朝姜畢抱拳：“那就多謝姜大人費心了！”

不出一刻，二人到了姜畢的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