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扶蘇從小山一般的竹簡里，抬起頭看了一眼姜畢。

“嗯，說?！?

姜畢語氣有些激動：“陛下，這幾日果然有刺客對韓涼動手了！”

“沒得手是吧？”扶蘇嗤笑一聲，繼續批閱奏折。

姜畢訕笑：“都被陛下算得透透的！”

“你倒是說說，他是怎么躲過刺殺的?！狈鎏K瞥了一眼姜畢，懶得聽他吹捧。

“他壓根兒就不在驛館住，整天來無影去無蹤。有時候去酒肆，有時候在雅集?！?

“去監視的人說，原本有刺客抓到他落單了。”

“誰想到，這小子，竟然偷偷雇了個武藝高強的刀客，暗中保護。”

“一來二去，這就被他一次次躲過了?！?

扶蘇輕笑：“這人，有點東西?！?

“陛下，你怎么還笑得出來?。∵@個韓涼，這般心智，放在身邊太危險了??！”姜畢苦著臉道。

“你不覺得，把這樣的人放在身邊才有意思嗎？”扶蘇笑得有些詭譎。

姜畢不知道‘韓涼’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自然也不會知道他的深淺。

他能做的，只是用心伺候扶蘇，關鍵時刻豁出命去保證扶蘇的安全。

“陛下，臣的確不覺得把韓涼放在身邊有意思。但，如果陛下要冒險，臣必定會阻止?！?

“若是臣阻止不了，只能請蒙相出馬了！”

這是姜畢第一次這么大膽地反對扶蘇做一件事。

扶蘇明白姜畢的心情，并未開罪于他，反而笑著說道：“沒你想的那么嚴重！”

“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朕自有分寸?！?

“就算你去請蒙相來，朕依然會這般做！”

“陛下！”

“好了！”扶蘇堅定地打斷姜畢，“明日他就會入朝，你先去請他來?！?

“朕跟他單獨聊聊……哎呀，別這么婆婆媽媽的！一會兒再把曉夢請來護駕！”

“諾?！苯呥@才不情不愿地應了一聲。

緊接著，扶蘇又涼颼颼地補了一句：“你最好別自作主張，毀了朕的大事?！?

姜畢微微抖了一下，訕笑著說了句：“臣不敢！”

看著姜畢落荒而逃的樣子，扶蘇嘆了口氣。

姜畢的忠心不言而喻，但扶蘇并不打算再給他任何職位。

人心這東西，是經不起任何試探和誘惑的。

聰明如李斯、趙高不也因為一己私欲，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嗎？

只要姜畢安分守己，起碼晚年生活能超過大多數人。

扶蘇拿起筆，繼續批閱奏折，眼下繁雜事務太多，必須要有人分流處理，他才有時間和心思去做其他事。

“主人?！?

不多時，曉夢走了進來。

扶蘇有好幾日沒見著她，高興地說：“坐吧！”

“主人是有什么事嗎？”曉夢一陣見血地問道，直接打消了扶蘇想跟她寒暄兩句的念頭。

“一會兒有人來，姜畢擔心此人對我不利，所以讓你來暗中保護。”

“好?！闭f完曉夢站在扶蘇身后，眨眼間便隱去身形，沒有半句廢話。

扶蘇很無語，他心想：難道他和曉夢，只能是主仆，連朋友都難做？

可是，他又不能指責曉夢不對，人家這是恪盡職守啊！

扶蘇幽幽嘆了口氣，半點批折子的心思都沒了。

呆呆地望著殿外，盼著‘韓涼’能早點來。

差不多快一個時辰，才看見姜畢領著人過來，扶蘇立刻打起精神，正了正衣冠。

“草民韓涼，拜見陛下。”‘韓涼’恭敬地朝著扶蘇磕了個頭。

扶蘇威嚴地看著他：“平身。”

‘韓涼’站在殿中，不知道扶蘇此時叫他前來的意圖。但他一直忍著沒開口問。

“聽說這幾日，你遇見不少刺客，還能全身而退?！狈鎏K似笑非笑地說。

‘韓涼’飛快抬眼看了看扶蘇的神色，說道：“是。草民只當是陛下的考驗。”

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一方面是在告訴扶蘇，入大秦朝廷雖然不易，但他做到了。

另一方面也是在說，陛下你是認可刺客的做法的，不然你一句話，我也不至于東躲西藏。

“哈哈哈！好一個考驗！”扶蘇大笑。

“你這般聰明，朕突然不知該給你一個什么職位好了。”

見‘韓涼’低著頭不說話，扶蘇冷笑，隨后云淡風輕地說：

“朕記得，被秦滅時，韓國很弱小。即使合縱其他國，亦不是秦國對手?！?

“不過韓國宰相，朕倒是很欽佩?！?

“若是朕沒記錯，他們父子一人叫張開地，一人叫張平，五世相韓，極其不易?！?

扶蘇看見‘韓涼’微微顫抖了一下，而后笑著問道：“不知，你對韓國那兩位宰相怎么看？”

‘韓涼’深吸一口氣：“天下分久必合，韓弱小，即使不被秦滅，也會被其他國吞并?！?

“至于陛下所說二人，草民不敢妄斷。戰亂年代，能為任何一國效力之人，一定有其過人之處?！?

扶蘇笑不達眼底：“聽聞張家皆是治國奇才，若有機會，朕倒是很想與這二位宰相的后人聊聊?！?

“當年他有膽子刺殺始皇，全身而退，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

“就此埋沒太過可惜。”

‘韓涼’故作不解地問道：“陛下，今日讓草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

“如今天下大統，人才濟濟，陛下沒必要惦記一個滅了國的落魄之人?！?

扶蘇盯著他，見他語氣雖然平靜且無所謂，但嘴角的肌肉還是忍不住出賣了他。

“你是聰明人，朕給你兩條路選擇?！?

“第一，你可以繼續用‘韓涼’的名字入朝為官，但死后，會葬在哪里，朕不知道。”

“第二，你現在就可以離去。去為匈奴做事也好，擁戴其他人反秦也罷，朕都不會阻攔你。”

‘韓涼’猛然抬頭，望著高高在上的扶蘇，心里五味雜陳。

縱使他聰明過人，也不知道扶蘇此舉為何意！

“當然，你可以選擇用你的真名入朝，朕同樣不會虧待于你?！?

“戰亂紛爭的年代，入了局，便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秦也好，韓也罷，都有人為此付出性命。張良，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