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莊子，一群人已經安頓好。天色還早，三弟、柱子和桂花等幾個小的立即玩在一堆；姑爹和父親幫忙做飯，外婆和外公、大姑等再去巡視莊子，李管家則來找我商議招短工的事情。

“跟幾戶佃農提了提，來報名的倒是有很多，遠的近的都有，我都登記著呢，說是請您定奪后再去信。工價按我們上次商議的來說，短工是一天20文，管一餐飯，可是我想，我們還從沒有在農閑時招過短工，現在這短工又有人搶著做，這工價要不要再降低一點兒？或者不管飯？”

她愿意節約成本，這還是值得肯定的，不過，我讓她還是按老規矩辦——我的想法是，我還不致于要短了別人一餐飯吧？這在一時來看是省了些，但我的將來，應該不止是這個300畝的田莊的莊主吧？怎么著也得再發展發展，如果現在為了這一丁點的荒年的財，而壞了我的名聲的話，那才是得不償失的！

我們又大致地計算了一下除去佃田外的田地面積和人工數，決定請30個短工干10天。因為牛不夠，要多派人挖田；而且現在已經是十月底，冬天很快就來了，怕今年雪下得早，還是多請些人工早日完成任務——且多請一個人，也多給一個家庭希望。

議完這個，李管家把短工的人選給我作了詳細的介紹：哪個是男的哪個是女的，哪個是誰介紹的，哪個又是哪個的親戚，哪個的這門手藝強，哪個的力氣又大，哪個又很會種莊稼等。我開始還真的準備行使一次決策權，后來看到這些復雜的事，干脆只用一句話——你先看著辦，我有想法了再告訴你。

隨后，李管家——真是管家呀！我懷疑“管家婆”這個稱號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又事無巨細地向我報告莊子里即將開展的工作——詳細到哪個長工帶著兩個什么樣的短工到哪里去做什么要做到什么程度都一一細述——她的計劃很好，可是有一句話，前文也說過，計劃沒有變化快——很快她的安排又要重新調整。

見我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李管家趕緊止住匯報。她訕訕地笑著說，“我想跟您報告呢！以前我也覺得自己種田是把好手，但您的秋糧一出來，我覺得自己就根本無法跟您比呢！所以，總想著要報告給您才安心——我會不會太羅嗦了？”

這還用問嗎？！我苦笑?！耙蝗擞嫸虄扇擞嬮L，合計合計好——秋糧也不是我一個人種出來的，全莊的人都想方設法，都一起合計呢！——沒關系，你也不要嫌我管得多?！?

工作的事情沒有再繼續商議，吃飯還得一會，李管家就和我拉起了家常。

“招短工的消息還沒有傳得開呢，人就搶著來！現在各家的生活，真艱難呢！”

“東家，我不是故意這么說，而是，你真的很好心！心里有咱窮人。農閑時換地主，一般別人都不肯養前任的長工呢！開春后再招，可以省一季的工錢伙食——這兩天總是有人找來，說不論長工短工，也不要工錢，只要管飯就好——看中我們莊子管飽而且是大米飯呢?！?

說到這里，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小心翼翼地看我了一眼，猶猶豫豫地說，

“東家，您招我們做長工，除了工錢之外管飽，而且我們吃的都是大米飯。能不能——給我們每天吃的定一個量？我夫人估算了一下，我們每人每天一稀兩干，大概要吃到1斤多一點的大米呢！”

看我疑惑地看著她，她又停頓了一下，鼓起勇氣說，“東家，是這樣的，我們在這里天天吃白米飯，可是我們有親人，在吃野菜呢！有些人家里，三天全家還吃不上一斤大米呢！我們就想，您定量給我們這么多的大米，我們拿去換些雜糧，也……省一點給那些親人……”

說完，她又立刻補充，“您放心，我們肯定會保證力氣的！不會擔誤做任何事情的！”——她還真敢說！說實話，那時我是有些生氣的，拿我的糧去養不相關的人！如果不想吃，那干脆少吃一點給我省一點嘛！

但在這樣艱難而又善良的人面前，看著目含乞盼的李管家，我的心腸又軟了——但凡稍微有點良心的人，看著自己的親人吃野菜，也會想著要省些給她們吧——我是不是得慶幸自己招了一些善良的人？！

我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緩緩地說，“這個，我還是同意的。請你夫人把我接管以來每天吃糧的平均數算一算，就按那個平均數計。”

李管家聽說我同意，高興得立馬站起來，連聲道謝，并說，“每人每天就按一斤的量！不用再算了！我們也不能讓東家您虧是不？”

“也行！如果有覺得劃不來的，就來找我。也不用去換，我直接給你買大米的錢，你去買雜糧得了！不過，你們每人每天吃什么，吃多少，要集體商議，并且要告訴我，太過的話我也不同意的，畢竟活兒也不輕呢！”

李管家連聲應諾，又連聲道謝。

我并沒有多出些什么，但卻得到她如此多的真誠的道謝，心理一時又是感慨并歡喜的——這大概就是助人為樂吧。于是又說，“干脆每旬改善伙食的肉也定額，就每人每旬一斤吧！不過如果下雪不能進山，肉就不能保證了——等以后雪融了再補?，F在年景這么不好，你們要么拿去賣，要么臘起來年底帶回家——你們就商議著去辦吧！”

李管家高興得馬上就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長工們。

我則去了廚房，姑爹正在掌勺，李管家的夫人正在打下手，而父親正在燒火。我問長工們的飯菜準備好了沒有，李管家的夫人笑著回答，“暫時沒呢，先做您一家的，我們的做起來也很快，再則他們也不會這么早回家的，沒關系?。　蔽乙豢?，桌上已擺了幾個肉菜，姑爹已經在炒小菜了，估計也不用等多久了，也就真不再過問。

晚餐還是很豐盛的，特別是小菜的品種有很多的，都是長工們自己種的——買莊子養長工，也還是有好處的是不？！

吃飯的時候我不禁想，已經說好定量了，今晚我們這么多人，吃的這些米飯是怎么算呢？我們的這位李管家夫人會不會把這些單列？——幾天后李管家就給了我答案，讓我為自己的這一點點小心眼慚愧不已——“哪有另外算來給您的？就算來了客人也得招待是不？”李管家跟我算米糧帳時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