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市圖書館閱覽室難得的安靜。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老舊的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張鑫澤帶著整理好的數學筆記和對市場調研的思考早早坐在了角落的位置。劉暖暖果然也來了，穿著那身樸素的衣服，背著她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看到張鑫澤，她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腳步輕快地走過來，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哥…鑫澤哥，你來好早。”還是不太習慣這個稱呼，劉暖暖的聲音帶著點小小的緊張和試探。

“暖暖來了。”張鑫澤很自然地回應，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遞過筆記本，“喏，這是高一數學下半冊的重點題型梳理和幾種常見錯題解法，你先看看，有疑問的地方圈出來問我。”

劉暖暖接過那本寫得工工整整、條理清晰的筆記，翻看了幾頁，眼睛里充滿了驚訝和欽佩：“這么多…都是你整理的？謝謝鑫澤哥！”這份用心讓她感到心頭發燙。

“小意思，你幫我美術‘開竅’，我幫你解決點數學煩惱，應該的。”張鑫澤擺擺手，開始攤開自己的東西，“你看你的，有問題隨時問。”兩人各自沉浸。劉暖暖很快就被那些精辟的解法吸引，遇到卡殼的地方，低聲請教，張鑫澤也總能一針見血地點出她的思維誤區，再輔以清晰的解題步驟，效果立竿見影。看著劉暖暖因為解開一道難題而眼睛發亮、恍然大悟的樣子，張鑫澤內心的成就感甚至超過了自己當年考高分。

學習間隙休息時，張鑫澤狀似無意地問起：“暖暖，我看小姨臉色不太好，是風濕很嚴重嗎？”劉暖暖神色暗淡下來：“嗯，醫生說是慢性勞損，很難根治，主要靠養著。天氣一變化或者累著就疼得厲害，要吃止痛藥，還要熬中藥貼膏藥…唉，錢也花了不少。”

張鑫澤心疼她小小年紀就承擔這么多，安慰道：“會好的，好好照顧自己，別太操勞。你小姨有你這么懂事的侄女，是福氣。”他頓了頓，試探著說，“昨天在市場那邊看見你，真不容易。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搬搬抬抬的，別客氣，哥力氣大著呢。”

劉暖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休息了一會兒，張鑫澤掏出那個記滿市場信息的小本本，拿出從報欄撕下的關于小型加工業和經濟特區政策的版面鋪在桌上。他手指點著報紙，斟酌著開口：“暖暖，你說…現在南方特區發展那么快，他們需要的東西，是不是我們這邊也能做點什么？”

劉暖暖好奇地探過頭來：“做什么？我們不是學生嗎？”她不太理解張鑫澤跳躍的思維。

張鑫澤指著報紙上關于南方小商品出口的描述：“你看，這些東西。”他又翻開自己的本子，指著記錄的精美小碟碟、調味盅的品類和本地高價，“這些都是南方工廠在生產，但陽市缺貨，酒店老板也想要。如果我們能找到中間人，或者自己想法子從南方弄點樣品過來，找到陽市需要的人…”他沒說利潤，但意思很明顯。

劉暖暖皺著小眉頭認真想了想，大眼睛忽閃忽閃：“聽起來…好像能行？但是，我們怎么找到南方的人呢？而且，我們沒錢進貨啊。”

“錢的確是大問題，”張鑫澤并不氣餒，“所以得從小做起。比如，先弄個樣品冊，印點圖，給陽市的酒店經理看看？萬一有老板感興趣，愿意訂一點點試試呢？我們就在中間跑腿，賺點辛苦費差價。本錢…可以想辦法湊。”

劉暖暖覺得這方法很大膽，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但看著張鑫澤眼中閃爍的、不同于談論學習時的自信光芒，她莫名有些信服，小聲道：“那…好像可以試試？就是好難。”她有點擔憂，更多的是對張鑫澤想法的佩服。

“試試看嘛，萬一成了呢？就當社會實踐。”張鑫澤笑了，感覺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商機的人，心情舒暢了不少。他注意到劉暖暖面前草稿紙的空白處又畫了一個小巧可愛的碟子，旁邊還寫著“鑫澤說的南貨”。

“畫得真像！”張鑫澤夸贊道。

劉暖暖臉一紅，趕緊捂住：“就…隨便畫畫。”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又帶著點戲謔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喲，這誰啊？圖書館約會呢？張鑫澤，品味下降的這么快？”

胡羽涵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抱著幾本書，身邊跟著她那形影不離的好閨蜜余琴麗。她今天打扮得依然光鮮，目光掃過劉暖暖那樸素的衣服和桌上簡陋的文具，再看到張鑫澤攤開的寫滿數字的本子和劉暖暖那張“南貨”草圖，眼中充滿了不屑和濃濃的諷刺。尤其看到張鑫澤和劉暖暖靠那么近，幾乎是肩并肩坐著討論，她心頭那股無名火更盛了。

張鑫澤瞬間收斂笑容，眼神冷了下來：“我們在學習，有事？”

胡羽涵下巴一揚，轉向劉暖暖，聲音帶著明顯的惡意：“劉暖暖，聽說你小姨病得很厲害呀？天天吃藥都成藥罐子了吧？你是不是也怕自己得病，所以成天病懨懨的？對了，你身上那是什么味？中藥味還是窮酸味啊？”余琴麗在旁邊配合地捂嘴輕笑。

“你！”劉暖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身體微微發抖，眼圈也紅了。小姨的病是她最心疼的地方，貧窮更是她心底不愿觸碰的傷疤。她緊咬著下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胡羽涵！”張鑫澤猛地站起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壓迫感，“嘴巴放干凈點！再敢對我同桌說一個不敬的字，信不信我現在就去辦公室找黃老師聊聊你這學期的‘表現’？或者說，找找你爸，讓他評評理？”

提到老師，特別是提到她那個雖然寵她但對她的言行會管、尤其看重面子的父親，胡羽涵臉色變了變。她狠狠瞪了張鑫澤一眼，又厭惡地掃過泫然欲泣的劉暖暖，丟下一句“哼！走著瞧！”拉著余琴麗，高跟鞋踩得咚咚響地離開了。

“暖暖，別理她。她就是被慣壞的公主病，一點家教沒有。跟這種人犯不著生氣，不值。”張鑫澤語氣緩和下來，溫聲安撫，遞過去一張干凈的紙巾。

劉暖暖接過紙巾，擦了擦眼角，聲音還帶著哽咽：“謝謝鑫澤哥…我…我不生氣…”但微微顫抖的肩膀暴露了她的委屈。胡羽涵的話像針一樣扎進了她心里。窮和病，是她努力想擺脫卻揮之不去的陰影。

張鑫澤看著她強裝堅強的樣子，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在心底升騰。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認真和熾熱：“暖暖，相信我。她們瞧不起你，是因為她們眼瞎！你遠比她們想的要優秀一百倍！不用怕這些閑言碎語，有我在。而且…窮不是你的錯，更不能成為別人嘲笑你的理由。很快，很快我們就能用自己的力量改變！”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篤定和力量，仿佛在立下一個無聲的誓言。劉暖暖抬起頭，迎上他那雙漆黑深邃、此刻充滿了怒火與呵護的眼睛。那目光里的堅定和暖意，似乎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沖散了心底的寒冷和委屈。

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在這個窘迫的圖書館角落里，悄然包裹了少女的心。她看著他，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甚至忘記了剛才的羞辱，只是下意識地、用力地點了點頭。信任的種子，在風暴后破土而出，扎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