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師兄更衣。”

舟自渡閃身來到正堂，先將一只拇指大的青色鈴鐺，掛在了鼎耳處。

再把乾坤袋的口子朝鼎內敞開，以每秒七千枚的速度投放靈石，直至徹底填滿鼎口。

但在靈壓不可抗拒的作用下，總計超過七十萬枚靈石，正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向外界流失靈力。

即便有補天浴日聚靈仙陣籠蓋亞洲東部，其全力運轉之下，也只截存了流失總量的四成。

其余六成靈力，則永遠逸散進了天外。

依照舟自渡的計算，借煎水作冰鼎施展神通，創建陰司，最多不過耗費靈石一萬二千枚。

也就是說，多倒出的那六十八萬八千枚靈石，是不可規避的損耗。

然而，即便是以“富可敵宗”聞名于修真界的舟自渡，面對這損耗比例，亦會感到心如刀絞。

要知道，二十年前，他身上的靈石總儲量曾高達七千萬枚。

盡管它們被安全地存放在乾坤袋深處，又施加了重重封印。

現如今，這些珍貴的靈石已經流失至六千萬枚出頭。

舟自渡甚至都不敢動用神識細數。

他朝內室回望了一眼，心道：

“將渡劫與大乘修士的靈力補滿，總計需要一千八百萬靈石……待陰司事了，還須設法提早破開太虛，將剩余的千萬靈石存于界外。”

又抬頭向東，注視著天際線上即將升起的旭日：

“若能飛去太陽表面，近距離引大量日精之氣入體，亦可維持靈壓平衡，免受修為喪失、壽元縮減。”

然而，以他此刻的靈力儲量和靈石儲備而言，即便是飛行兩光分的距離，都堪稱天道的眷顧。

縱使舟自渡成功抵達了太陽表面，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借引氣入體，維持住了體內外靈壓，正常享有渡劫境修士兩萬年的壽元。

暫不提兩萬年之后如何，中間這漫長的七十三萬日余生，當真僅與一團氫氦混合物共度？

“總之，修真界必須重建。”

舟自渡不再猶豫，抬手在鼎身處輕輕一拍，煎水作冰鼎便由實化虛，仿佛真成了彩云，毫無阻攔地從屋頂飄透而出，于夜色中不斷升高。

奈河在鼎耳上流淌，河水中展現著無彩的千張面孔。

隨著這些面孔不斷向下吐出黑色凝脂，數萬靈石化為粉塵，隨法風直上高空，往后幾年將借由大氣的流轉，灑向世間每個角落。

而那些黑色凝脂，則以半圓體的遮罩形態，包裹了府城方圓百里；

在隔絕鼎中異象的同時，過量溢出的凝脂如有絲分裂一般，迅速幻化成了整座府城的形態：

宮城、民宅、水井、寺院、馬道、道廟、茶館、紅院、草房……

除了在西城留有一條窄巷的空缺，其余建筑完全按一比一還原。

“師兄？”

望著頭頂陰司之城的雛形，舟自渡開口道：

“該就位了。”

“好。”

但見陸飲溪手提上寒古劍，身著馳魂宕魄五靈合衣，從內室中走出。

本就豐標楚謖、英俊非凡的氣度，在兩大頂級靈寶的加持下，此刻竟比鼎上彩云更為耀眼奪目。

“馳魂宕魄五靈合衣可短期繞開道途壁壘，令穿戴者兼顧魂道；而煎水作冰鼎則可令施術者施展不可能之法，行不可能之事。

“此鼎數月來接觸魂魄不下兩千條，已徹底適應此方世界的靈魂形態。

“它將在陰司落成的同一時刻，創生新的魂道果位。

“從此，世間一切有魂者，死后都將受此鼎召喚，自覺靠近陰司。”

在舟自渡的念動下，兩匹木牛流馬從后院石墻穿出，繞至仙仁堂大門口，聽從器主的命令。

跟著，他從藥柜底部抱出兩個紙袋，里面裝著白日讓幾個乞丐伙計，跑腿買回的婚嫁之物：

紅燭、喜帕、鴛鴦枕、合歡被、喜盆、白手絹、針線盒、紙花轎，以及生紅棗、蓮子、桂圓，大蔥、明子等等。

舟自渡將這些物什擱在馬背上，另取出一套油彩與水粉，而后單指朝天，從煎水作冰鼎中借來幾道靈力，默道：

“妝顏百態，伶戲人生。”

在其伶道仙基【挽云高】的催動下，舟自渡手執妝筆，分別在兩匹木牛流馬的頭部，畫上了風格迥異的臉譜。

停筆之后，原本呆板生硬的兩顆馬頭，忽然間轉動起脖頸與臉譜上的眼珠。

二馬先是發出“咴咴”的叫聲，繼而雙腿彎曲，口吐人言道：

“謝真君演命！”

“謝真君演命！”

“請真君賜名！”

“請真君賜名！”

“辦完事，回來再說。”

舟自渡朝西南邊提筆一指，兩匹木牛流馬立刻跑沒了影。

待收回造型之物，為避免消耗自身靈力，他再次從鼎中抽調一縷，施展‘縮地成寸’。

瞬息未過，便與陸飲溪二人立在了陰司城內，身前正是蓄勢已滿的煎水作冰鼎。

“數百年未曾睹師兄認真揮劍的風采，今日終于得償所愿。”

“師弟說笑了。”

陸飲溪將上寒古劍連刃帶鞘，浸入鼎內的靈石池中，沉聲道：

“搬遷而已，何至于認真。”

無需觸動玲瓏劍心。

僅在五息之內，靈石池便被抽取了七成靈力——有半成是被舟自渡取用展開神識。

陸飲溪出劍的時間，亦是五息。

舟自渡法眼洞明，見師兄一共斬出十二劍。

這十二劍無關魂道，僅有純粹到極致的劍意附加。

在‘洞虛’神念的影響下，十二道劍氣由實化虛，徑直穿透地表卻未留下任何痕跡；

待到深入四百里以下的地幔上層，才驟然爆發，首尾相連，斬出了長寬高各五十里的立方體土塊。

即便以器修極為嚴苛的度量衡觀念審視，那都是一個完美無缺、十二邊相等的正方體。

并且，劍氣還在不斷朝土方體內部混斬，很快便斬出了一個完整的正方體空洞。

剩余的劍意則由虛化實，夾帶周邊巖石，形成了十二根高達四百里的劍形巖柱。

陸飲溪神魂一日不滅，十二劍梁便一日不垮，使之足以成為支撐陰司府城的頂天梁柱。

“不僅如此，受師兄仙基【應天盞】影響，這些劍梁甚至能吸收外界的地龍翻身之氣補足自身……此后的四川盆地，可謂再無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