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文天祥娓娓道來，眾人逐漸洞悉了事件的始末。

表面上，宋元和議，楊太后特派大將軍蘇劉義北上大都，押送人質張弘范換俘。

暗中卻讓馮忠全施展血燃淚，將張弘范變成了引而不發的人體炸彈，只等在面見元帝時，由其子張珪之血引爆。

由于血燃淚之法并不光彩，且無論對敵對己，皆具有極高的威脅性。

“于是事成之后，官家下令將其從官方記錄中抹去，嚴厲禁止后來者修煉此道?！?

聽聞此言，在場眾人心領神會，紛紛承諾不將這段內幕外傳。

且默默接受方才的推論，認為張珪確是因為實力低微，才不得不棄城逃跑。

‘但在修士面前，實力低微者，又何止一個張珪呢？’

知州顧研德欲言又止，想請文天祥不要帶走瀘州的守軍。

與大多數袖手旁觀的地方官員不同，瀘州城的兵，乃是顧研德一人傾盡心血集結起來的，從未讓那些豪強地主佃去耕種田地。

養了那么久，他實在不舍得，將他們折在一場必輸的戰爭中。

此時，文天祥正好把目光轉了過來。

“研德。”

“下官在。”

“若此戰有失，梓州路還得靠你帶兵堅守，就不必隨我去蓉城了。”

“這……右相，這怎么行？”

文天祥往顧研德肩上拍了拍，表示主意已定，不愿在瀘州繼續耽擱下去。

能讓張珪倉皇而逃，說明北宋修士已然抵達成都府城。

多等一刻，局勢便會多一分變數。

便令全軍立刻開拔，星夜兼程往西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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瀘州至成都，水陸相接，約五百余里。

一般來說，步軍的行軍速度因具體情況而異，大約在每日三十到六十里路。

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例如緊急追擊或者躲避敵軍，行軍速度可能會有所不同。

此外，行軍速度還受到地形、天氣、軍隊士氣等多種因素的影響。

而四川地形復雜多樣，以高原和山地為主，哪怕連續數日天氣晴朗，前進之路依舊不好走。

慶幸的是，文天祥在臨行前下令斬殺了兩名惡修，用他們的鮮血祭旗。

此舉無疑激發了全軍士氣，使得這些平日務農多過訓練的士兵們，不再對仙人抱有無法匹敵的印象。

直到第十日下午，他們終于抵達了青城山附近。

文天祥當即命令全軍無需扎營，就地埋鍋造飯。

在短暫休息兩個時辰后，荊湖軍加快了行軍速度，連夜朝著成都府城進發。

同時，文天祥還提前派出信使，去往府城署衙報信，探明這一干人等在兩宋之間的立場。

從青城山腳經過時，很難忽略山中的一處光亮。

自尊道元年以來，道家空前興盛，許多佛家寺廟被改造成了蔽日無邪真君道觀。

是以文天祥騎在馬上，仰望片刻，不敢確定那是座佛寺。

他只能放棄戰前祈愿的念頭，全神貫注地朝著前方。

在離府城還有七、八里路的時候，一隊官兵率先出現在了文天祥面前。

令人感到驚奇的是，領隊者竟是那張珪之子，司理參軍張景丞。

文升疑惑地問道：

“那漢賊為何將你留下？”

“因為某不是賊。”

張景丞雙膝跪地，向馬背上的文天祥深深叩了一個響頭，隨即大義凜然地回道：

“二臣之子，非二臣之臣。但凡蓉城一日未陷，某便一日在任，為大宋盡忠！”

王先益忍不住贊了一聲：“好樣的?！?

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文天祥凝視著張珪之子那張臉龐，心中充滿了忠奸難辨的困惑。

他暫且將此事擱置一旁，詢問張景丞道：

“城內的情況如何？范文虎有何動向？北邊的人呢？”

張景丞擦了擦額頭上的血漬，謙聲應道：

“回右相：民間百姓平穩安定，無奸淫擄掠之亂象。

“那范文虎自幾日前便開始謊報劇情，向四路長官發去調兵令。所幸尚無回音，眼下成都府路最多只有七千兵馬可以調用。

“署衙雖人心惶惶一片，但右相兵貴神速，范文虎又尚未與諸位同僚明示，故而都在觀望。”

“至于那修真司，丁達等人……”

張景丞看向文天祥身后，荊湖軍過來時的方向：

“據說以‘仙緣’為由，誘騙幾十名女子今日進了青城山?？峙?，正在山中施行什么妖法?！?

王先益道：

“右相，是直接進城，還是折返包圍青城山？”

文天祥沉吟片刻，緩緩搖頭：

“大軍從山腳路過時，沒有受到攻擊，說明那幫人還沒忙完。眼下幾個時辰過去，丁達或已將手頭之事處理完畢?！?

“父親，您的意思是？”

“原地備戰。”

此言一出，圍繞在文天祥周圍的正將、副將立刻分散開來，向身后這一萬二千兵馬傳達命令。

由于缺乏訓練，又是在夜里，荊湖軍的列隊效率極為緩慢。

張景丞站在小土坡上巡望良久，才勉強在萬千火把的照耀下，認出文天祥布的，乃是雁行陣。

一般來說，適合在平原上正面對抗的軍陣，無外乎方陣、錐形陣、長蛇陣、雁形陣幾種。

方陣是一種防御性陣型，由步兵、弓箭手和長矛手組成——比較經典。

錐形陣的前鋒和后衛，都是為了保護中軍而設，適合在開闊的平原上沖鋒。

長蛇陣是攻擊性陣型，士兵沿長長的蛇形線路排列，善于利用地形優勢發起攻擊。

而雁行陣的兵力配置，如大雁飛過的斜行，覆蓋面較大，能夠充分發揮射擊弓箭手的威力。但容易被錐形陣突破，實戰中較少運用。

‘看來，文天祥是想以遠程進攻，來對抗修士……’

張景丞負著手，悠閑地觀察起前軍來。

見他們箭矢齊備，但拉弓動作卻不怎么麻利，不免有些失望。

對他而言，最理想的局面是修士們與荊湖軍陷入僵局，雙方勢均力敵，形成拉鋸戰。

如此才能為藏身在地牢中的張珪，取得更多的時間。

然而，眼瞅著前軍這副表現，張景丞很難對他們抱有太大的希望。

‘唉，兩輪靈箭術下去，估計就得丟盔棄——等等，那是什么？’

只見文天祥親自率領五百人的方陣，走到了首排前軍的背后，且人人手中都持有一根比刀長、比槍短的棍狀物。

他心里有所猜想，正欲靠近之后仔細打量。

這時，夜空中忽然降下一物，穩穩地落于荊湖軍百步開外。

此物約兩丈高，百步之外本看不清樣貌。

然而，就在此時，九個身影突然從旁邊躍出，齊刷刷地將手掌放在底部，瞬間讓此物渾身散發出皎潔如月的柔和光芒。

眾人這才得以瞧清——

這竟是一具白玉雕琢而成的，蔽日無邪真君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