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和廣濟遙遙相望，小青蛇便感覺自己的臉上傳來了陣陣刺痛感，不得不低下頭。

這種刺痛，來自于一種天然的壓勝。

他身上，沾著自己父母的鮮血。

自然對他產生了天然的壓制。

還有一層，是這個和尚，身上，帶著妖族的壓勝之物。

那張大網。

小青眼底爬滿了仇恨。

原本已化作人類的雙目，變成了豎瞳模樣。

而廣濟亦是心頭一跳，嗅到了一絲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很淡的味道，有點像妖氣。

而且，莫名其妙有些熟悉。

他眉頭一挑，看向半山腰。

漢生身邊跟著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是和尚。

但身上一點佛光都沒有。

不像他，無論走到哪里，身上都有淡淡的金色佛光籠罩，如同佛子臨凡。

但他自己這副模樣，相比于漢生，也是小巫見大巫。

漢生一身衣著看似簡樸，其實也大有門道。

比如背上的竹簍，便是國師大人采靈藥天榜有名的紫竹，經歷七七四十九天的煉制之后，親手編織而成。

身上的衣衫看著和普通書生差不多，其實布料也大有來頭，。

乃是靈獸天榜有名的冰蠶吐出的天蠶絲，經歷七七四十九天的煉制之后，經由國師大人親手編織而成。

水火不侵，諸邪不近。

其余各種寶物，還沒有顯化在外，略過不提。

關門大弟子首次離開寧遠府，身上的寶物自然是少不了的。

反正被身邊的漢生一襯托，就顯得這兩個和尚，看著像是凡人。

身上既無寶物，身周也無璀璨光芒。

還沒等廣濟咂摸出滋味兒來。

許平就抬頭，看向了廣濟所在的方位，眼神停留了片刻。

和尚臉長得倒是挺俊俏的，眉目溫醇，像是個佛子的樣子。

“阿彌陀佛?！?

許平輕輕抬頭，隨后又轉頭看著漢生。

“聽說這問仙大會，人人都可參與？”

“唔，具體的規則我也不知曉。反正最后只會剩下一百人站在這一百個云臺上，這一百個人就可以晉級問仙大會的下一輪?！?

漢生輕輕攏著袖子。

“濟公，你來問仙大會，竟然連規則都不知道？”

“哈哈，我也是第一次下山?！?

許平笑道，摸了摸小青的頭。

“你既能看出小青是蛇妖，在場的人族天驕，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怎么，他們好像能容忍妖物似的？”

“不是說，此次問仙大會，都以妖怪兌換功勛嗎？”

他想起了簫楚韓之前說過的話，故有此問。

“確然，不過你帶著這小妖，很容易被認為是有主之物。反正功勛隨時都可以兌換?！睗h生解釋道，突然回過神來，“誒，原來你不是百禽寺廟的僧人？”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是百禽寺的人？我乃是靈隱寺一個小僧。”

許平說道。

“那這小妖身上妖氣，為何如此淡泊，我以為，是你將它度化。”漢生驚奇說道，“除了百禽寺之外，還有誰有這樣的手段？”

“竟能將妖獸度化得和靈獸無異？”

漢生語氣帶著幾分驚異，這超出了他對這個修行世界的基本認知。

妖獸，靈獸？這兩者與我而言并無區別。

不過許平沒有這么說，而是說道：“你所說度化，我想點化也許更合適，小青妖力淡薄，是因為他本來就沒修行多久?！?

漢生點頭了然。

原來是點化。

靈隱寺雖然名聲不顯，但想必也有高僧。

這小和尚肯定是被師尊賜予了點化妖族的神通，可以褪去妖族身上的妖性。

就像自己的師父，也可以隨意點化一只妖獸，褪去妖力，變成人形。

只是那只被度化的妖獸要辛苦一點，以靈獸之體，重新修煉。

但許平其實根本就分不出靈獸和妖獸的區別。

在他的感知里，這只小蛇妖和鳳鳴山上的那幾只靈獸，甚至和劉幽州的那匹馬也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一樣的天生親近，交流起來毫無障礙。

只是兩人都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下去。

漢生認為自己對濟公有了一定的了解。

許平則是相當無所謂，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在大奉仙朝里，國師兩個字，國師關門弟子這個人，到底代表著什么。

有著一股什么樣的強大力量……

其實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

因為許平也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師尊……只是已經消失了很久，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這顯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這么想。

眾人的目光投視下來，見漢生和身旁的和尚竟然交談了起來。

雖然不是非常熱絡，也顯出了幾分親近。

況且兩人肩并肩站著，很難不引人遐思。

眾人不免對這小和尚高看了幾分。

有些許風言風語說。小和尚來自一個不知名的小寺，可能身具幻術，實力不明。

實力不明。

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弱的意思。

但如今的大奉仙朝，只要和國師攀上了關系，再小的佛僧，都會被鍍上一層金邊。

再弱的人，也是漢生的好友。

而漢生的好友，也就是國師的朋友。

這一點，毋庸置疑。

眾人仙圍坐在石階上，交談之間眉飛色舞，從國師關門弟子聊到了和尚，聊到了如今來參加問仙大會的各個天驕，然后不知為何，聊到了廣濟和尚。

廣濟和尚來自西域大寺爛柯，乃是這一代的蹈紅塵弟子。

所謂遍歷紅塵的佛門弟子，不一定是主持方丈，亦或是佛子備選。

而是某種程度上西域大寺的門面，每百年都有兩個。

一個負責禪，也就是嘴皮子功夫，傳播佛法。

一個負責悟。

一旦佛法講不通，就需要用到武力說服。

真理的覆蓋范圍，在佛法的打擊范圍之內。

禪的佛法在內心，造福世間凡人。

悟的佛法在外表，打服世間仙人。

一內一外，組成世間對爛柯寺的全部印象。

禪子行走世間，不在某一處做漫長地停留。

而悟子，則要代表師門，參加問仙大會。

據好事人排名，問仙大會天驕前一百，廣濟大師在列。

廣濟和尚的順位，也僅僅只是略低于漢生而已。

漢生排第五。

廣濟排第七。

并且他們還聊到了廣濟和尚的一樁逸事。

據說，廣濟和尚路過涪陵江時，見著幾頭大蛇，散發著滔天的妖氣，便拿出了隨身的一件壓勝妖族的寶物，宰殺了那幾頭畜生。

旋即離開，沒有取出內丹。

對他和爛柯師門來說，斬妖除魔只是順手為之的小事

自己必然會進入問仙大會第二輪，所謂問仙大會的榮譽功勛，兌換修行資糧也好，直接去第二輪也罷，于他而言并無意義。

內丹便被在場的幾位其他宗門的弟子瓜分了去，換了功勛。

所以他身旁才會聚集這么多其他宗派的弟子，有男有女，其中尼姑眾多。

有的是來攀關系的，有的就是單純來表達感激之情，順便，攀攀關系……

問仙大會，有的是打生打死的機會。

但更多的仙門弟子，乃至于一眾慕名而來的散修，主要精力，其實是放在了經營關系上。

出門在外靠朋友，沒有人會覺得朋友多。

只會認為朋友太少。

當然，除了許平。

他沒有四下張望，而是蹲下來，低聲細語地安撫著小青的情緒。

此時，漢生則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一向羨慕的那個劍宗弟子，對許平說道：“我這次來這個問仙大會，主要是他在這里?！?

“他？”

山間云氣繚繞，漢生伸手一指。

許平轉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孤獨的男人。

他坐在一處石階上，身旁十丈左右一個人都沒有，低著頭，像是睡著了。

配合那一身青灰色的衣服，一點也不打眼，乍看過去，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

又冷又硬。

但就是這個石頭一樣的年輕男人，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敬畏。

幾乎所有人都繞著他走……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

“他是如今道宗大弟子的首席弟子，也是我的師哥?！?

修行人都知道白淑志是道門圣女，而他的師哥，自然也是道門圣子。

濟公和尚沒有說話，漢生轉頭看向許平。

當然，只有許平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他的眼神盯住了另一個人，那是一個和尚，而另一個和尚的眼神，盯住了小青。

猶疑疑惑，變成了驚訝震驚。

“是它？”

“它，還活著？”

廣濟皺起了眉頭。

看了這么久，他終于想起來這種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了。

是涪陵江中的那幾只蛇妖身上的妖氣。

這股妖氣很淡，但回憶起來非常清晰，非常清新。

因為那幾只蛇妖，并不如一些山林妖匪一般妖氣沖天，而是有一種淡而無味的江潮咸濕感。

他路過涪陵江的時候，江中的妖族已經很少了。

也許，單一純粹的妖氣，便是如同那般味道的。

他沒有往下細想。

令他感到震驚的是，為什么他察覺到那個小沙彌是個妖怪的時候，

和年輕的，長得比自己還要俊俏幾分的和尚對視，會有一些心悸的感覺，甚至，會有些緊張？

自禮佛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了。

想著，廣濟手形如托缽，對身邊之人道一聲“阿彌陀佛”，身形緩緩消失。

下一息，便站在了許平面前。

“阿彌陀佛，敢問戒兄，這位小沙彌，可是一條蛇？”

爛柯行紅塵弟子之一的廣濟手捏法訣，疑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