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素一怔,她不殺自己?
“還愣著干嘛!快走啊!”
陳景略急切道。都半個月了,他終于能離開這個該死的房間了。
兩人追上趙靈珊。
……
靈樞觀,前院偏殿。
張中回到了殿里,喜滋滋地向陸羽說道:“人已經(jīng)送走了。這和解契約我就收下了,未來他們賴不了賬!”
陸羽頷首:“恩,送走了。”
“師弟,還是你有大局觀。”
張中滿意地笑道。只是兩人說的“送走”是不是一個意思就不知了。
張中喝一口茶,“對了師弟,還有陳家公子,你打算怎么處置?”
陸羽明白他的意思,露齒笑道:“大師兄,我明白,以和為貴。”
“哈哈,小師弟你真懂我!”
張中眉開眼笑,終于放下心來,“既然如此,我就不在這等了。我去山上陪師父,你處理完再來尋我們。”
他心想還是小師弟讓人放心。
做事可靠。
張中與他閑談兩句,就美哉美哉地出了門,迎面正撞見趙靈珊走來,笑著囑咐道:“師妹,你照顧好師弟。”
“知道啦。”
趙靈珊蹦蹦跳跳地進了門。
陳景略一踏進大殿,就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在春風(fēng)樓里,自己俯視過的小道士。如今的他與曾經(jīng)的稚嫩不同。
身上多了一股血煉滄桑。
他的眼睛望向殿外,瞳孔幽暗如淵,似乎沒有焦點,又像是看透了世事。陳景略覺得心里一緊,生出不安。
“濟南府陳家陳景略見過道長。”
他略微行禮。
“原來是陳公子。”
陸羽笑道。他的笑容很干凈、純粹,就像是釣到一條新魚一樣。他起身,“這些日子招待不周,公子見諒。”
陳景略受寵若驚,旋即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畢竟他是濟南府陳家的長子,是府城的天,即便禪音寺也賣面子。
“無妨,些許磨礪罷了。”
他當(dāng)即端起了姿態(tài),“陸道長,實不相瞞,陳某前來靈樞觀,是有要事相商,關(guān)乎蓮花山封地和佛道之爭。”
說完,他打量陸羽,似乎在等他來問。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那小道士坐回座椅,目光平靜,瞳孔深邃。
絲毫沒有要問的意思。
“咳咳,我就直說了。”
他繼續(xù)說道,“蓮花山的封地原本被官府分配給了禪音寺,不過現(xiàn)在玄冥活佛和海岳禪師死了,此事作罷。”
“另外還有一座青云山,可以賜給靈樞觀當(dāng)分院。”說到這里他看向陸羽,想從他的眼里看出激動、貪婪。
但是他又失望了。
那雙眼眸依舊平靜如水。
陳景略不由咬牙說道:“陸道長,陳某斗膽說一句。當(dāng)今皇上言公侯不可慕道,導(dǎo)致佛門日盛,道門日衰。”
“長期以往,靈樞觀乃至整個道門勢必難以生存。但佛門糜亂,尊享香火,聚百姓錢財,而于國家無益。”
“若不加管制,我大明朝根基必受摧殘。我父陳修,字伯昂,濟南府知府,雖被貶至此,也不愿坐視國難。”
“眼下黃河水患,百姓流離失所,心無所依,就是我們的機會。”
“所以陳某前來,是想與靈樞觀結(jié)盟,揚道抑佛,為萬千百姓重筑精神信仰,為我大明王朝謀萬世基業(yè)!”
他言辭懇懇,隨即躬身一禮。
大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已經(jīng)說得足夠清楚,也夠誠摯,接下來就是等陸羽的答復(fù)了。
“陳公子可曾對貧道產(chǎn)生過敵意?”
陸羽沒有理會前面說的所有內(nèi)容,而是突然一問。這一問立即令陳景略一驚,寒毛收緊,冷汗禁不住沁出。
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小道士看似年輕,但是絕對不好糊弄。
“沒,陳某從未有過敵意!”
他撒謊道。
陸羽靜靜看著他,眼里看不到他的模樣,卻看得見一只狗獾一樣的動物,全身籠罩著黑氣,氣息里有紅光。
“陳公子,貧道不通人事,只知釣魚和修道兩件事。”他突然岔開話題,“恕貧道多嘴,你身上有血光之災(zāi)。”
陳景略一愣,不明白他說的意思。他張嘴想問,卻見陸羽擺擺手。
“你說的事,與我?guī)煾冈僬劙伞!?
陳景略聞言止住。
陸羽的目光則落到羅文素身上,微微頷首道:“羅兄,又見面了。”
羅文素心神一顫,躬身道:“在道長面前,羅某不敢受敬稱。您喚我小羅或文素即可。道長,敢問內(nèi)子……”
他態(tài)度恭謹(jǐn),仍有惦記之人。
“你既然問貧道。”
陸羽十分平靜地回道,“那貧道也問你一句。貧道曾問過你,如果她被救了以后生不如死,你還會救她嗎?”
“當(dāng)時你說會,你只顧當(dāng)下。”
“那我現(xiàn)在再問你。”
“你后悔嗎?”
羅文素聞言巨震,眼里一下子涌現(xiàn)痛苦、掙扎神色。這短短半個月經(jīng)歷的事,比他一生經(jīng)歷的苦都難熬。
妻子薛玉背叛,私通陳氏,只顧自身安危,視他為陌路、工具。
半個月,他卻失去了一切。
“后悔嗎?”
他的眼前浮現(xiàn)與薛玉生活在一起的一個個片段,有巧笑嫣然,有小鳥依偎,有咒責(zé)不甘,也有惡語相向……
還有山道上的那一幕幕痛楚。
“后悔嗎?”
羅文素驀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懇求道:“道長,羅某在半個月前就已經(jīng)死了,如今再非之前的羅文素。”
“懇請道長收留,容我皈依道門,在靈樞觀做一個灑掃道人。”
旁邊的陳景略愣住,這個羅文素曾為了一個獄司職位拼死拼活,現(xiàn)在卻被這個陸羽三言兩語說得萬念俱灰?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不解。
他的心里對陸羽生出忌憚。
陸羽搖頭道:“既然你已經(jīng)死了,那么她的死活又與你何干?”
這一句是回答他開始時的問題。
羅文素失言,匍匐在地上。
“你塵緣未了,無法入道門。你自下山歷練去吧。等到哪一日你真正放下,再登我蓮花山,問一問心中路。”
陸羽向外擺擺手。
可是面臨這難得的生還機會,羅文素卻怔然跪著,淚水打濕地面。
下山?歷練?去哪?
這般折磨他,還不如殺了他。
羅文素全身直顫,過了許久,才問道:“我既為仆,當(dāng)受道長差遣。敢問塵世里可有瑣事,需要文素代勞?”
至此,陸羽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
他向趙靈珊努努嘴。小師妹會意,立即手指一挑,將擺在桌上的配劍挑向羅文素。后者下意識地接住劍。
“這是薛玉的配劍。”
陸羽補充道。
羅文素握住劍,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里怔然掙扎了一息,就化作堅定的心念。驀然,他橫劍一削!
陳景略的腦袋沖天飛起。
血濺內(nèi)殿。
羅文素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那頭顱,其顱上仍然瞪著發(fā)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