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的秋天空氣中彌漫著工業區的獨特氣息,金屬與汗水混合的味道讓人窒息。
我站在嘉明金屬制品有限公司的門口,望著這座我工作了數月的工廠,心中五味雜陳。辭職的日子終于到來,我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不安。
“為什么這么快就要離開?“我自言自語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手機。
這個決定來得突然,卻又似乎醞釀已久。工傷后的恢復期給了我思考的空間,也讓我看清了自己在這座城市中的處境。
三天前,我向人事部提交了辭職申請,招我進來的姚小姐是個干練的中年女性,說話直截了當。
當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坐在辦公室里翻閱文件,頭也不抬地指了指一張表格,“填這個,明天交給我。”
我按照指示完成了所有手續,心中卻忐忑不安。
我最擔心的就是工資問題——在這座城市里,我見過太多討薪無門的工人,最后只能空手而歸。
中午時分,我鼓起勇氣走向人事部,剛到門口,姚小姐就看見了我,嚴肅地問道:“喂,你怎么回事?干嘛不去上班?”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你好,姚主管,我的辭職到期了,想上來問一下什么時候簽工資單。”
姚主管皺了皺眉,語氣依然生硬:“那個下午才簽的,現在還早,你先回寢室睡覺吧!到時候打電話給你。”
話音未落,我已經轉身離開了人事部,“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知道這種態度是常態,但心里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失落。
回到寢室,我插上耳機線,放起了家鄉的音樂。
熟悉的旋律讓我暫時放松下來,不知不覺中,我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床上,溫暖而刺眼。
臨時的駐廠來到寢室,通知我們這些辭職的同事去保安室門口簽工資單。
聽到這個消息,許多同事都露出了笑容,畢竟要離開這個勞務派遣公司了。
“上班比烏龜還慢,下班比兔子都快。“有人開玩笑道,引得一陣哄笑。
我也笑了,但心里依然忐忑,我跟著人群來到保安室門口,卻被告知財務部的人還沒來。
十七點多了,大家已經等得不耐煩,直到五點半,才終于看到一位年輕女性朝他們走來。
她是個大美女,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十分迷人。
看到大家幾乎要發火的樣子,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所以現在才給大家簽工資條。”
她拿著厚厚一疊考勤表,一個個地念名字。我等了將近半個小時才輪到自己。
我接過工資條,草草地看了一眼就簽了字,然后走出保安室,在廠門口等待。
我知道,接下來要打電話給勞務派遣公司的老板,讓我過來發工資。
這個流程我之前已經了解過,所以心情還算放松。
“嘟嘟嘟——”
第一次撥打,電話被掛斷了,我皺了皺眉,又撥了一次,依然被掛斷,我不死心,第三次終于接通了。
“喂,你找我什么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粗魯的聲音。
“老板,我的工資什么時候給我發?“龍德強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禮貌。
“啊!你是哪個,哪個廠的?”
“你不知道我?我叫龍心怡,DZ市嘉明金屬制品有限公司的員工!”
“哦,那你做滿個月了么?”
“有了,你不是叫我做到二十五號嗎?”
“哦,好吧。那你找王總,也就是王曉飛,我都一樣幫他干活,他才是老板!”
“啊?那他說我是你的人,工資是你發的!”
我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我愣在原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我原以為他們會說到做到,沒想到這個勞務派遣公司的老板竟然這樣玩弄我
要是在威寧肯定找一伙人出來和他PK但是在東莞東坑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能服軟。
深吸一口氣,撥通了另一個號碼——王小飛的電話。大家都叫他飛哥,是帶他進廠的那個人。
“喂,你好,飛哥。剛剛我打電話給鐘興了,他說我的工資是你發的,什么時候給我發工資?“我盡量保持微笑。
王小飛的聲音很平靜:“兄弟,我不是給你說過嗎?你的工資是鐘興發的,有什么事情你找他,不要找我。“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我不想哭,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彝族漢子,我不能因為這點事就掉眼淚,但此刻,我的心在滴血。
我再次撥打鐘興的電話,這次接通了,但對方的語氣更加不耐煩:“你煩不煩?好了,明天你去文員那里,讓我打一份考勤表給你,發給我。你知道,我們扣宿舍費、電話費、社保費,還有管理費。”
“哦,那好吧。“我說完,電話又被掛斷了。
掛斷電話后,我看到何炬下班出廠門口了。早上的時候,我答應過要等他。
何炬看到我,快步走過來幸災樂禍的問道:“你發工資沒?”
我苦澀地搖搖頭:“還沒有,勞務派遣公司的老板叫我去找文員打印一張考勤表給他,他才給我發。”
何炬哈哈大笑:“龍心怡你的工資能不能拿到都是兩碼事!只要你簽了工資條,人家就會打給你的!”
聽到何炬這么一說,我心里強硬的怒火上來了,但是還是忍住了,要是在威寧直接把勞務公司店都給砸了,不過罷了。
“沒事的,我一會兒去搞考勤表。“我強顏歡笑。
何炬拍拍偉的肩膀:“明天再搞,我想出去買衣服,要不要陪我一塊去?你工資明天不發,我一定負責。如果是今天晚上,絕對不會發的,你不信你去試試!”
聽到這話,我心如刀割,我一氣之下,轉身就走,與何炬的關系就此斷絕。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撥打鐘興的電話,卻被掛斷。撥打王小飛的電話,對方也不接。
我又在廠里晃蕩了一天,到晚上下班時,何炬看到我還在寢室,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龍心怡你不是說今天你的老板會發工資給你嗎?怎么現在還在寢室?要是你聽我的話,早就發工資了!”
我勉強笑了笑:“你這是在嘲笑我?說你比我厲害對吧!我知道你不就是在虎門有你三叔嘛?除了你三叔你覺得你算什么?”
何炬怒視罵道:“你以為這是你家啊?工資已經打在勞務派遣公司那里去了,過幾天人家來查寢室,你會被保安抓出去的!”
“我是不是給你臉了”我理直氣壯地說道,但心里已經開始動搖。
此時何炬向一巴掌打過來,我轉過身,他撲通的摔在地上。
我熬過一夜,第二天中午,我終于失去了耐心。我直接去了DZ市嘉明金屬制品有限公司的財務部。
剛到人事部,姚主管就質問道:“你不是辭職了嗎?來這里干嘛?”
我盡量保持冷靜:“你好,我的工資什么時候發?”
“請問你是正式工還是臨時工?”
“當然是臨時工!”
“那你找你們的老板嘛,跑這里來干嘛?”
“我不知道他們的號碼!”
我話還沒說完,姚主管就打電話給勞務派遣公司的老板:“喂,你們怎么還不給員工發工資?人家跑到廠里來要了!”
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聲音,姚主管掛斷電話,嚴肅地說道:“那你沒有找他們。”
我剛出人事部,勞務派遣公司的老板就打來電話,叫我過去,還發了位置給我,我知道這次要討薪不容易,所以沒有帶行李,空著手就去了。
來到那棟不起眼的辦公樓前,我就感覺氣氛不對。
果然,老板叫我進去后,就把門關上了。開始質問我為什么去嘉明金屬制品有限公司財務部要工資。
我鼓起勇氣:“我是打工的,打你們電話你們又不接,我除了找他們還能找誰?”
話音未落,老板就扇了我一耳光,然后搜查我的全身,把東西都擺在桌子上。接著,他叫兩個人抓住我的手,自己不停地打我的臉。我雖然反抗,但雙拳難敵四手。
爭斗了半小時后,老板掏出一把匕首逼著我簽工資條,兩個月的工資只發2500塊給我
本想拼了,全部的力氣說道:“有本事你今天把銷戶,你銷不戶我,你不是人生的”。
看到我如此的抗拒他們沒有辦法,直接給我發工資了。
拿到工資后老板又問:“你的行李在哪里?我幫你去拿,你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自己去!“我倔強地說。
老板冷笑:“你是不是想死?“又狠狠踢了他一腳。
“有本事你今天把我弄死,弄不死你不是人生的,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們不就是人多勢眾嘛!要是在威寧直接把你店砸了”。
就在這時,王小飛來了,看到這一幕,立刻說道:“兄弟,你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我不用你假惺惺送我,以后咱們不要再聯系了,栽在你們手里,并不是我怕了,只是不想跟父母惹麻煩”!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半小時后,我來到嘉明金屬制品有限公司門口,我拿了行李,最后被送到了大朗汽車站。
坐在車上,我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心中一片茫然。
我想起剛來東莞時的憧憬,想起馬曉燕溫暖的笑容,想起工傷時那些關心我的人。如今,我卻帶著一身傷痕離開。
鐘興,王小飛,何炬…這些曾經以為可以信任的人,最終都成了我離別的傷痕。
也許這就是城市的規則,也許這就是打工人的宿命。
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知道,無論遇到什么困難,我都要堅強地走下去。
因為在我的家鄉,還有人在等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