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板愁容滿面的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天花板。

禁止買賣野生動物的通知一出，他心里就覺得不妙。每天賀老板都在關注著疫情的發展，眼睜睜的看著疫情在全國蔓延開來，甚至是全世界都被卷入其中。

“當年非典也禁止過一段時間，這一次應該也會放過吧？”賀老板心里還存在一絲僥幸。

“對了，不如問問陳總，他消息靈通，而且對未來的見解深刻得多。”賀老板忽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拿起桌上的手機匆匆給陳子牧去了電話。

“賀老板，好久不見吶！怎么了？”陳子牧正在蛇房里查看收回來的蛇的情況，接到賀老板的電話他第一時間接通了。

“你對養蛇的未來怎么看？”賀老板直截了當的問道。

“能出就出了，即使以后有什么變化，也是幾年后的事。”陳子牧不假思索的說道。

“看來陳總很不看好養蛇的未來啊。”賀老板心中一驚，轉而問道，“如果我不賣給商家，賣給廠家做原料呢？”

“不建議這么做。”陳子牧把手里的蛇放下，“醫藥化妝品市場份額太小了，一年滿打滿算不過四到五個億就撐死了，和食用市場三四千億一比，簡直是九牛一毛，養活不了幾個養殖場的。”

“難，難道就沒有什么辦法了嗎？”賀老板已經帶著哭腔問道。

“賀老板，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及時止損，大不了重頭再來。”陳子牧語重心長的說道。

“好，我聽陳總的！”賀老板咬著牙，強忍著淚水說道。

掛了賀老板的電話，陳子牧心里也不好受，和賀老板一起在養蛇這條路上同行了幾年，也算有些感情了。此刻一場意外，卻讓無數無辜的養蛇人離開，重新謀取生路，怎么看都是一場悲劇。

“賀老板至少還聽勸，黃三哥就有點固執了，唉。”陳子牧想起和黃三哥的通話，他根本就不怕疫情的影響，還堅持要擴大養殖規模，甚至連場地都租好了。

“罷了，救下能救的，救不了的就隨他去吧。”陳子牧感慨不已，也沒有心情呆在蛇房里，他叮囑陳有志幾人好好觀察蛇的情況后，便離開了蛇房。

冬天的陽光溫暖照在陳子牧的身上，讓他心里的郁悶之氣略略減少了些許。

“去看看竹鼠，這段時間也收了很多回來。”陳子牧本想去觀景臺坐坐，但轉念一想去了竹鼠大棚，看一看竹鼠的情況。

原本空蕩蕩，靜悄悄的竹鼠大棚此刻嘈雜聲不斷，收回來的竹鼠幾乎裝滿了空格。伍佰正在專心的將竹鼠掉落的飼料殘渣和糞便鏟到斗車里，沒有注意到陳子牧的到來。

“伍佰！”陳子牧悄悄走到伍佰身后大聲叫道。

伍佰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但當他看到來人時，他臉上露出笑容笑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嘛。怎么樣？”陳子牧笑道。

“別說，還真帶勁。”伍佰用鏟把撐住自己的下巴笑道，“剛開始我還有點抗拒，現在可算是真香了！”

“思想怎么轉變那么大？”陳子牧奇道。

“嗨，我成熟了唄。”伍佰哈哈笑道。

“說人話。”陳子牧翻出一把鏟子，一邊鏟糞一邊笑道。

“沒有那么多爾虞我詐，這日子多好。”伍佰感慨一句，也開始鏟糞。

“大城市不好嗎？”陳子牧一語雙關的問道。

“怎么看咯。好在醫療教學等方面是好，但活得是真累。尤其是XX市，支柱性產業屁都沒有，房價高得離譜。”伍佰搖頭道。

“很快就會下來了。”陳子牧淡淡的笑道。

“怎么可能？”伍佰驚奇的看著陳子牧。

“反正這幾年你好好干，到時候可以在XX市買房了！”陳子牧神秘的笑道。

“哼，你這家伙。”伍佰驚疑不定的看著陳子牧，但見他笑而不語，他無奈的罵道。

二人就這么邊聊邊干活，很快就把整個竹鼠的場地鏟干凈了。

“明天我和羅主任再去收一車竹鼠，他就能向上面，向農戶交待了。唉，扶貧辦也不容易啊。”伍佰推著斗車感慨的說道。

“是啊。”陳子牧把鏟子放好說道，“咋們現在就是在大力支持他的工作，其他的咋們也管不了。”

出了竹鼠大棚，陳子牧看到陳海大步朝自己跑來，他詫異的看著陳海問道：“阿海，你找我做什么？”

“老大，我老婆找你。”陳海憨憨的笑道。

“是嗎？那還真有點奇怪。走，去聽聽她要說什么。”陳子牧愣了一會，然后和陳海一起朝他們的小院走去。

一進院門，便看到吳青在院子里曬太陽。

“陳總。”吳青笑呵呵的和陳子牧打著招呼。陳海跑回房間，拿了一張凳子給陳子牧坐下。

“聽阿海說你找我？”陳子牧看著吳青問道。

“嗯，有件事想和陳總商量一下。”吳青笑道。

“什么事？”陳子牧奇道。

“繁育青蛙還招不招人？”吳青問道。

“招啊。”陳子牧點頭道，“條件和以前一樣。”

“能不能多招點人？”吳青點點頭，忽的開口道。

“說下具體情況。”陳子牧摸著下巴說道。

“有兩對夫妻，受大環境影響，暫時失業了。”吳青簡潔明了的說道。

“技術如何？”陳子牧問道。

“起碼有鬼腳七百分之八十多的功力。”吳青嘻嘻笑道。

“嗯，”陳子牧點點頭，“盡快安排他們過來，我要見過之后才能做出決定。”

出了院門，陳子牧徑直走向觀景臺。他沏了一壺茶，望著遠方的高架橋。往日常見的動車已經少了很多，只有偶爾才能看到一輛動車出現。

“再過一段時間就過年了，那個時候隨著返鄉回來的人越來越多，疫情將越來越嚴重。”陳子牧端起茶杯，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年不好過了。”

兩天后，兩對夫妻來到了基地。陳子牧經過與四人的一番談話后，點頭將他們招進了公司。但他有個要求，要四人一個星期內要搬到基地里住，超過時間就解除合同。

這一年，公司的年底聚餐取消了，連送禮也暫停了。陳子牧發出通知，要求今年每個員工都要留在崗位，不得回家過年。如果不服從管理，立即解除合同。

沒有人反對陳子牧，蛇場與外邊隔絕，幾乎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農歷二零一九年的新年，整個中國大地是在安靜，不安中度過的。很多地方都出臺了禁足令，要求全員在家不得隨意出門。

陳子牧自然沒有回家，此刻他通過電話視頻和父母親聊天。不一會兒老弟也插了進來聊天，看到一家人都安然無恙后，陳子牧心里松了口氣。

“阿香，看來咋們要先領證，后面再補辦婚禮吧。”陳子牧關掉視頻后朝譚秦香說道。

“好的。”譚秦香心知疫情嚴重，能領證已經非常滿意了。

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四日，全國高官會表決通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

這個《決定》一出，瞬間傳遍中國。整個特種養殖行業為之一顫，無數從業人員的命運從這一刻起，被深刻的改變了。

正在家里無所事事的賀老板，從電視上看到這個消息后，他先是一愣，然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接著往后一倒，終于可以了一個安穩的覺了。

遠在數百里外的黃三，當他從手機上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手一抖，茶杯掉落在地上，碎成了數塊。

“完了！”黃三木訥的呢喃一句，十幾年的養蛇事業，在《決定》發出的那一刻便終結了，他閉上雙眼淚水緩緩的流了下來。此刻他心里悔恨無比，為什么就那么固執，不聽陳子牧的勸告。

與此同時，辦公室里的羅主任也看到了這個《決定》，他怔怔的看了手機良久，然后默默的走出門口，從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煙抽了起來。然而很少抽煙的羅主任被嗆了一口，忍不住狠狠咳嗽了幾聲。

咳嗽聲引來其他科室的矚目，但看到是羅主任時，沒有人出來說他。連平日里與羅主任不慎對付的人，此刻也沒有借機刁難他。

所有人都明白，扶貧辦的工作白干了。

羅主任咳舒服了，他從鼻子里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臉上交織著僥幸和難過的表情。

“陳老弟，謝謝你了。”羅主任朝基地的方向望去，若不是陳子牧幫他收購了大量養殖戶的竹鼠，此刻他也無臉面對眾多養殖戶。

幾家歡喜幾家愁，陳科長此時臉上容光煥發。陳子牧是他轄區里的企業，幫他收購了大量養殖戶的蛇，實實在在的幫他解決了很多問題。

“這一次穩了。”陳科長偷偷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一個男子，心里冷笑一聲。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

一些還在苦苦堅持的養蛇人，索性把蛇場大門一鎖，任由蛇舍里的蛇自生自滅。也有一些人打開蛇舍門口，任憑養殖的水律蛇或者眼鏡蛇四散而去。

與其他養殖場相比，牧香公司四個養蛇場卻是風平浪靜。得益于陳子牧早前的規劃，此刻幾乎所有的蛇房都裝滿了收購回來的蛇，四個養蛇場的員工反而比往年還要忙碌。

吳青在房間里拿著筆在紙上飛快的寫著，當她放下筆，看著紙上的內容時，她的眼中露出震驚之色。

“這個陳總之前的所有作為，難道都是為了應對這場疫情而做的嗎？”吳青抬起頭望向門口，仿佛透過門口看到了坐在觀景臺里的陳子牧。

陳子牧似是心有所感，扭頭四看了一眼，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恰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總算來電了。”陳子牧心里默默說了一句，隨即接通手機笑道：“三叔，怎么了？”

“這個，你的倉庫里不是有口罩和防護服嘛，鄉里打算和你采購一批。”三叔有些遲疑的說道。

“采購？”陳子牧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鄉里這些年財政也不好吧？這樣，我以牧香公司的名義，捐贈一個倉庫的口罩和防護服。”

“什么？”三叔吃驚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

陳子牧笑呵呵的將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三叔高興的說道：“那我就替鄉里謝謝你了！”

譚秦香也在觀景臺里坐著，當她聽到陳子牧要無償捐贈一倉庫的口罩和防護服時，她頓時瞪大了雙眼吃驚的看著陳子牧。

“你真的要捐出一倉庫的口罩和防護服？為什么啊？”譚秦香迫不及待的問道。

“都是為了抗疫大業嘛。”陳子牧笑呵呵的說道。

“哼，說重點！”譚秦香早就知道陳子牧說話的潛臺詞，一旦他說出假大空的話，那就說明他內心另有想法。

“我招，我招，”陳子牧笑嘻嘻的把譚秦香摟在懷里笑道，“我這是放長線釣大魚。”

“只是魚會上鉤嗎？”譚秦香頓時明白陳子牧的意思，她猶豫了一會說道。

“如果我再捐贈一倉庫的口罩和防護服呢？”陳子牧依舊笑呵呵的說道。

“什么？”譚秦香驚愕的看著陳子牧。

“其實我的底線是捐贈三倉庫的口罩和防護服。”陳子牧終于把自己的底牌告訴了譚秦香。

譚秦香徹底愣住了，饒是她，也沒有勇氣做出這種決定。

“三個倉庫的口罩和防護服，而且大多數還是KN95口罩，市場價就高達幾千萬了。”譚秦香怔怔的說道。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陳子牧目光閃動的說道，“這些只不過是蠅頭小利而已。到時候讓咋們坐穩億元戶的，恐怕是口罩廠帶來的利益。”

“有，有這么夸張嗎？”譚秦香已經呆滯了。

“你就瞧好了吧。不過此事不要說出去，說出去就不靈了。”陳子牧笑道。

忽然陳子牧的手機又響了，他拿出來一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黃三哥，怎么了？”陳子牧接通電話后問道。

“陳總，救命！”黃三聲音沙啞，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馬上安排車去收你的蛇。”陳子牧頓時明白黃三的話。

“多謝了！”黃三強顏歡笑一句，便掛了電話。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啊！”陳子牧拿著手機感慨的說了一句，然后便讓陳有志安排人員去收購黃三蛇場的蛇和飼料回來。

“沒想到黃三哥也撐不住啊。”譚秦香站起來感嘆道。

“風口變了，咋們也只能順應時代而行，唯有這樣才能起飛。”陳子牧摟住譚秦香，望著遠方山巒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