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煙花消失在夜空中，基地眾人齊齊發出一聲嘆息，才有說有笑的散去。

陳子牧留下來打掃燃盡的煙花，他拒絕了其他人的幫助，把他們都趕了回去。

春寒料峭，晚飯時喝了點酒的陳子牧縮了縮脖子。夜風帶起幾片落葉，從他面前滑過。

陳子牧拿著掃把，慢慢把所有的煙花盒和鞭炮碎屑掃在一起，接著去倉庫取來一瓶酒精，隨意的倒在了垃圾上面，然后點燃一張紙巾，丟在這些垃圾上面。

嘭，一聲輕響，紙巾點燃了酒精，很快煙花盒和鞭炮碎屑都燃燒起來，照亮了空地，也照亮了陳子牧一張凝重的臉。

火光漸漸熄滅，陳子牧的身影慢慢隱入黑暗中。

“下半年，全世界都變了。”黑暗中響起陳子牧的低語，然后是一聲長長的嘆氣聲。

春雨比往年來得都更早更多更久，綿綿不絕的春雨已經下了快一個月了，仍然不見停歇的跡象。陳子牧心急如焚，但臉上卻不能表露出半點。

改造總部蛇房和第二分場蛇房的計劃只能無限推遲，陳子牧無奈之下只得先做別的工作。

陳子牧又租了兩個倉庫，雖然天上飄著雨，但改造倉庫的事主要在室內進行。譚哥還是找來了工人，對新租的倉庫進行了改造。

龔主管非常不理解陳子牧為什么還要租倉庫，因為現在倉庫里口罩和防護服的消耗速度根本趕不上制作它們的速度。為此龔主管私下和譚秦香溝通了一番，請她說服陳總浪費的行為。

譚秦香并沒有聽取龔主管的建議，她心知陳子牧做事從來是深謀遠慮。但她還是贊揚了龔主管一番，并表示自己一定會和陳總溝通。

改造倉庫的事有譚哥和龔主管盯著，陳子牧非常放心。在此期間，他從網上購買了十幾架一次可以托運幾十斤貨物的大型無人機，平均分配到四個蛇場。但在指定誰去操作這些無人機，讓陳強、陳龍和陳淑萍三個場長都犯了難。

然而這個問題在陳子牧看來非常簡單，他找了個時間聚集了所有廚師，宣布了一個事：

“三個月必須學會操作無人機，考核成功加工資，考核不過還有一次補考的機會，再通不過終止合同?！?

連綿不絕的春雨終于在四月初徹底停歇了，久違的陽光再次普照人間。

陳子牧無心欣賞雨后初晴的春光，他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打著電話，足足一個小時后他才掛了電話。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譚秦香看著陳子牧狐疑的問道。

“有嗎？”陳子牧聞言一愣，臉上隨即堆起笑容說道。

“有。晚上你都說夢話了?！弊T秦香點頭道。

“是嗎？我說了什么？”陳子牧皺著眉頭問道。

“聽不大清楚，你好像在說什么來不及了之類的話?！弊T秦香擔憂的看著陳子牧，“你最近的壓力好像很大，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個樣子?！?

“可能是春天天氣干燥，上火了吧?！标愖幽羷傉f完這話心里就后悔，這段時間一直下雨，哪來的干燥氣候。

“能和我說的就說，不能說的我也不強壓著你?！弊T秦香上前抱著陳子牧低聲說道。

陳子牧當然不能直說未來的巨變，他沉思一會輕聲說道：“今年是公司的改變之年，所以我才心有煩躁。”

“改變？改變什么？”譚秦香從陳子牧的懷里抬起頭疑惑的問道。

“今年起，公司不會只搞養蛇了，其他的方向我也打算搞一搞。”陳子牧笑道。

“比如說哪個方面？”譚秦香奇道。

“竹鼠也要搞起來了，我答應陳科長和羅主任，今年打算推廣竹鼠養殖。還有，我打算進軍化妝品市場?！标愖幽聊抗忾W動的說道。

“什么？”譚秦香吃驚的看著陳子牧，“化妝品？和咋們養蛇有什么聯系嗎？”

“有，太有了！蛇油是非常好的護手佳品，只是要如何推廣是個難題?！标愖幽列Φ馈?

“是嗎？”譚秦香半信半疑的說道。

“當然，而且這很正常。比如蜈蚣蛤蟆都可以入藥，連小強都可以入藥呢！”陳子牧微微笑道。

“蜈蚣蛤蟆入藥我知道，蟑螂也能入藥？”譚秦香驚奇的說道。

“有一種藥叫康復新液，你如果查看了它的成分，你就明白了?！标愖幽聊笾T秦香的臉蛋笑道。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弊T秦香感嘆道。

二人正說話間，陳子牧的手機又響了，他摸出來一看，然后給譚秦香看了一眼，便一邊接通一邊笑著走出門口。

半個小時后，陳子牧才回到房間，隨手拿了一件外套和譚秦香說道：“我和伍佰開車去找羅主任，晚上才回來了。”說罷，陳子牧披上外套匆匆下了樓。

直到晚上九點，陳子牧才略顯疲倦的推門回來。

譚秦香早就準備好了熱茶，見到陳子牧回來，端上茶杯笑嘻嘻的詢問今天的情況。

“難?！标愖幽涟呀裉斓乃娝劼哉f一遍，譚秦香吃驚不已。

“還有如此貧困的人嗎？”譚秦香愕然道。

“有的。有些人你也不好說他，窮是有原因的。肉體的改造還是簡單，思想的改造難如上青天?。　标愖幽梁攘艘豢跓岵韪锌恼f道。

“那你打算怎么辦？”譚秦香皺著眉頭問道。

豈料陳子牧聽到譚秦香這句話反而笑了，他搖搖頭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咋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別想那么多?！?

接下來的日子陳子牧不再隨車出去，而是由伍佰和羅主任同行。只是每天回來，伍佰都把自己的見聞和陳子牧匯報一下。

總部蛇場和第二分場的蛇房同時進行了大改造，所有的蛇房都推倒了，然后按照事先測量好的尺寸開始了建造。趁這個時間，陳子牧給員工輪流放了長假。

“玩吧，好好玩吧，下一次玩得這么開心，至少要兩三年后咯?！标愖幽磷谟^景臺里，看著一輛動車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下，飛快的消失在山林中，他暗暗的低語。

“接下來，就要找吳青聊一聊了。”陳子牧放下茶杯，關上觀景臺的燈，背負雙手慢慢離開。

五月初，陳子牧找來三叔，請他幫忙找些塘泥，他想改造所有蛇場周圍的土地。

“種菜？買菜不是很方便嗎？即使混合了塘泥，不過幾場大雨就流失得差不多了。”三叔有些不解，想要勸阻陳子牧。

“沒事，能用幾年是幾年，主要是以后養竹鼠了，這些地還可能拿來種牧草之類的呢。”陳子牧笑道。

“既然如此，行，三叔我就去找找?！甭牭疥愖幽琳f這些地以后可能作為竹鼠飼料來用，他不再懷疑，又問清了陳子牧的具體要求，便急急離去。

陳子牧也離開了觀景臺，看到陳海站在樹下愁眉苦臉的看著自己。他上前拍著陳海的肩膀笑道：“是不是埋怨我還沒有和吳青去說那件事？”

“是的，老大。”陳海不好意思的摸著頭說。

“今晚，我就和吳青聊一聊。不過，”陳子牧忽然嚴肅的說道，“不管結果是好還是壞，你都不能亂來?！?

“嗯嗯，我聽老大的！”陳海連忙點頭道。

“好了，回去吧，等我的消息?！标愖幽僚闹惡５募绨蛐Φ馈?

吃過了晚飯，陳子牧思索再三，給吳青發了一條信息，邀請她今晚在觀景臺一坐。吳青很快回復消息，說晚上八點準時到。

陳子牧放下手機，躺在躺椅上思索著晚上該說什么。譚秦香洗完澡回來，瞧見一臉愁悶的陳子牧，她微微一笑，上前坐在躺椅的一角笑道：“沒想到無所不能的老狐貍也有苦惱啊?！?

“情字這個人間大劫，豈是我能破解的？”陳子牧搖搖頭苦笑一聲，“走一步看不一步吧，我現在也是黔驢技窮啦?！?

“吳青這個人，我接觸得不算多。但也能感覺到她是個外表柔軟，內心堅定的人。而且她還受過感情的傷害，怕是會更加抗拒呢？”譚秦香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說道。

“難的還不止這些，吳青是見過大城市的，想法會復雜一點?！标愖幽磷绷松碜?，摟著譚秦香搖頭笑道，“今晚聊過之后才懂，只要老吳兩夫妻不跑就算勝利了。”

晚上八點，陳子牧在觀景臺里聽到輪椅的聲音，他隨即推開門，走下斜坡，把吳青推進了觀景臺里。

“陳總，您找我來有什么事？”吳青謝過陳子牧后問道。

“你來公司也有幾個月了，對這里的感覺怎么樣？”陳子牧為吳青倒了一杯茶笑道。

“我覺得很好啊?！眳乔嚆读艘幌滦Φ?。

“沒有人欺負你，惹你生氣吧？”陳子牧喝了口茶問道。

“沒有啊?！眳乔嘁苫蟮目粗愖幽?。

陳子牧撓撓頭，他放下茶杯呼了一口氣，剛要開口吳青卻先說話了：“陳總有什么事直接說吧，平日里雷厲風行的您，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

“那我就直說了吧。”陳子牧摸了摸鼻子，有點結巴的說道，“這個，這個嘛，我們公司有人想和你處對象。”

“我知道?！眳乔嗟ǖ恼f道。

“你知道？”陳子牧聞言一愣，沉默了片刻后試探的問道，“那你知道是誰嗎？”

“知道?！眳乔帱c點頭。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態度?！标愖幽聊抗庹涌粗鴧乔?。

“我的態度？”吳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陳子牧笑道，“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愿聞其詳?！标愖幽链蛄恐鴧乔帱c頭道。

“我的腿是被前男友害的?！眳乔嚅_口的第一句話，便讓陳子牧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一輩子的人，卻干下欺騙的事。我自然不會原諒，愛而不得惱羞成怒，做下瘋狂的事?！眳乔嗦f著，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陳子牧沉默了，手握著茶杯一動不動。

“我已經厭倦了，也看透了。與其大富大貴，不如平平安安?！弊詈髤乔嗟恼f道。

“那你的父母呢？”陳子牧微微嘆口氣說道。

“他們不會阻止我的?！眳乔嗄樕虾鋈宦冻鲆唤z冷漠的笑容。

“我可以問一問原因嗎？”陳子牧思忖片刻還是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哼，害我成這個樣子的前男友，就是他們找的！”吳青冷漠的說道。

陳子牧愣在當場，看著吳青久久沒有說話。

“其實，剛開始我并不會接受陳海?！眳乔嗪鋈恍Φ?。

“為什么？”陳子牧腦子里有些混亂。

“有幾個原因?！眳乔嗄樕下冻鲆唤z狡黠，“第一，陳海的腦子是后天才壞的，不影響基因。第二，陳海養狗養得很好，我不相信他是個粗魯的人。第三嘛，也是最主要的，陳海聽你的話?！?

吳青所說的第一第二點陳子牧還能理解，但對于第三點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這還是陳子牧第一次陷入深深的困惑中。

還是吳青為陳子牧解釋了原因：“陳海的父母能放心的把他交給你，說明你肯定是許下過什么誓言。而且我聽說陳海跟了你幾年，你去哪都帶著他，也就是說我的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真是個心思縝密的女人?！标愖幽裂壑新冻鲆唤z駭色。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陳總，我父母那邊就由我來說服。陳海那邊，還要您多多費心了。”吳青說完，把茶杯放下笑道，“多謝陳總的好茶?！?

目送吳青離去，陳子牧竟有些后怕的癱坐在椅子上。這是陳子牧第一次完全被對方主宰的對話，他在觀景臺靜坐良久，終于長出口氣搖搖頭回到了房間。

“怎么樣？”陳子牧一進門譚秦香便從躺椅上起身問道。

“成了吧?！标愖幽聊抗庹拥恼f道。

“你什么意思?。俊弊T秦香看著陳子牧神色復雜的臉疑惑的問道。

“這個事是這樣的?！标愖幽翆⒔裢砗蛥乔嗟膶υ捲敿毜恼f了出來，譚秦香聽完也愣住了。

“誰曾想，今晚反而是我被拿捏了?！标愖幽翢o奈的苦笑一聲，然后又高興的笑道，“也好，倒也省去了諸多麻煩?！?

吳青當晚便將要和陳海結婚的事告訴了父母，老吳兩夫妻自然一百個不愿意，他們現在有錢了，招一個愿意入贅的女婿自是不難。

然而吳青冷眼旁觀父母的勸說，最后實在不耐煩了拋出了一句話：“是誰害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老吳兩夫妻聽到吳青這句質問，頓時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以前我做什么都是你們選的，從今天起，我要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吳青擲地有聲的說道。

吳青的父母被她搞定了，陳海這邊卻出了岔子。表叔對吳青倒有點不滿意了，畢竟這些年也有不少媒人找上門來說親。

“我兒子傻是傻了點，但有錢??！找一個老婆不是隨隨便便？”表叔黑著臉說道。

“表叔，看事情多從幾個方面看嘛?！标愖幽两o表叔遞了一包好煙后笑道。

表叔接過好煙卻不說話，陳子牧心里笑笑然后開口道：“吳青好歹是個名牌大學生，將來好處不少?！?

“什么好處？”表叔抽著煙問道。

“說明她智商在一般人之上！”陳子牧看著表叔慢慢說道。

表叔吐出一口煙，仍舊不說話。

陳子牧心知表叔仍不同意，決定加一把火，他壓低聲音說道：“聽說吳青的不少高中同學都考上了當地的公務員，這可是不得了啊?！?

“有什么不得了？我還有個老表在本地當領導呢！”表叔不屑一顧的說道。

“嘖嘖，表叔您就忘了，領導的任期是有年限的。”陳子牧搖頭笑道，“等過了幾年，上面的領導退了，是不是從下面的人提拔起來?。磕阋凰銜r間，假如這幾年陳海和吳青有了孩子，等他們長到讀初中的時候，又會怎么樣呢？”

“會怎么樣？”表叔明顯聽進去了陳子牧的話。

“現在讀書不像你們那會，也不像我們那會啦。到時候別人關系硬的話，那就不好說了?！标愖幽翛]有把話點明，但他知道表叔會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你說的有點道理。”表叔點頭道。

“而且吳青和他父母都在基地干活，能出什么簍子呢？”陳子牧趁熱打鐵的說道。

“是哦。”表叔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然后把煙頭丟在地上踩滅點頭道，“好，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