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沈云換了一件黑色衛衣，下面是青色牛仔褲和一雙黑幫白底紅鞋帶的特步風火鞋來到學校。

可能是因為謝廷鋒代言的關系，風火鞋叫著叫著就成了烽火鞋，他看別人買，也跟著買了一雙，穿了差不多有一年了吧，前面的折痕已經很嚴重。

這個年代，學生間的攀比行為還不是那么明顯，除了升旗儀式，運動會，高考誓師大會這類活動，學校方面對于學生的穿著不做強制要求，只要穿著得體，不是奇裝異服就行。

停好自行車往班級走的時候，他發現教學樓門口幾個學生看他的目光帶點不爽，不由得啞然失笑。

八班這群人也太小心眼兒了吧，雖然他把程雨見弄哭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形象變得更加賞心悅目了，他們應該感謝他這個不要錢的托尼老師才是。

當他來到高三年級所在樓層，由后門進入教室，靠窗位置小聲說話的三名女生沖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回各自的座位看書了。

明明喜歡的是程雨見，卻把何采薇當成替代品，這要放在20年后，渣男的標簽沒跑，幸運的話還能吃篇小作文。

沈云沒有搭理她們，把帶來的參考書往抽屜一塞，快步走出教室，接近樓梯口的時候正好碰到拎著書包上樓的周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好學生，回家吃個飯都不忘學習，實際上這小子是個純純大水貨，書包里裝的都是拿來討好女生的零食，帶回家是怕男生偷他的。

“沈云，你干什么去？還有三分鐘就上課了。”

周平指指手腕上花里花哨的電子表。

“去找化學老師。”

沈云隨口作答，噔噔噔下樓去了。

周平愣住了，下午第一節明明是物理課，他找什么化學老師，難不成……吳大媽又要占別的老師的課？

這可是物理課，不是體育課，更不是自習課。

沈云前腳離開，后腳留著短發，像個假小子一樣的英語課代表就從拐角走過來，周平趕緊把人叫住。

“張麗娟，下午第一節什么課？”

“物理啊。”

“不是化學？”

“今天周一，你日子過迷糊了？”

張麗娟白了他一眼，拿著新買的參考書走了。

周平恨恨地看了樓道一眼，又騙我！

沈云還真沒騙人，他確實去找化學老師了，但不是高三年級的化學老師，是高二年級的化學老師。

“金老師。”

背對房門的女老師聞言回頭，見到來人是他，愣了好一陣子才推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沈云？來找我什么事？”

沈云讀高二的時候，吳芳菲病了，在醫院做了個小手術，請了一個多月的假，學校安排當時教高一的金玲玲代課，他做為化學課代表，兩個人接觸得比其他同學多，自然要熟悉一些。

“哦，是這樣的，吳老師讓我來找你借高一化學的備課本。”

“吳老師借我的備課本？”

“她說你去年幫她代課那段時間教得很好，比她備課仔細，而且你很年輕，不管是教育理念還是教育方法，都比她這樣的老教師先進，我們高三不是還有一百天就高考了嗎？她想借用你的備課本做下參考。”

“行，沒問題。高一的是吧……”

金玲玲答應得很干脆，拉開右手邊的抽屜，在一堆厚厚的文檔中翻找高一化學備課本。

“給。”

前后不到半分鐘，她把一個12K牛皮紙封面備課本遞過來。

沈云接在手中：“吳老師說短則一周，長則半個月，一定還給你。”

金玲玲笑著點點頭，嘴角兩側原本不明顯的酒窩變得清晰起來。

沈云拿著備課本往外走，臉上掛著奸計得逞的笑容。

跟他想的一樣。

吳芳菲養病的那段時間，金玲玲跟他聊過幾句，講十年前分來三中教書那會兒，她就是吳芳菲帶起來的，可以說是師徒關系。

既然倆人是這種交情，那借備課本這種小事，九成九是沒問題的。

課堂筆記那種東西，能比得上老師的備課本嗎？學習思路，近年必考的知識點，易錯內容，教學大綱……課堂筆記上可沒有。

至于假傳圣旨會不會被發現，高二辦公室和高三辦公室差了兩層樓，這時代沒微信群，手機還是半個奢侈品，大家工作又很忙，哪兒有那么多時間閑聊，就算迎頭碰上，吳芳菲不提這茬，金玲玲一個當徒弟的還能追著要不成？

退一萬步講，就算事情敗露，當老師的能怎樣？為這事兒記學生一輩子仇？

接下來嘛，先把高一的內容吃透，然后是高二上學期的內容，最后剩下高二下學期的內容再想辦法。

“你等等……”

便在這時，金玲玲突然把他叫住。

“金老師？”

“我聽說你上午干了不少好事，現在成學校名人了。”

“都是同學和老師們抬愛，抬愛。”

不只金玲玲，辦公室里其他老師都給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逗樂了。

“行了，快去上課吧。”

“哎。”

沈云美滋滋地抱著備課本走了。

他從高二辦公室出來，往左一拐進了樓梯間，抵達三樓后正要繼續往上走，就聽見連廊那邊傳來又碎又急的腳步聲。

踏踏踏……

踏踏踏……

很快，拐角處多了一道單薄的身影，馬尾辮在腦后一甩一甩的，鬢間垂下幾縷散發，輕輕地蹭著抱在懷里的兩本教材。

這個點兒，從圖書館那邊跑來的人……果然如他所想。

沈云第一眼就認出了程雨見，雖然她把魷魚須扎了起來，但是額頭的劉海還是上午的樣子。

然而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這姑娘一邊跑一邊看，足足盯著他的臉看了三四秒鐘才認出他就是那個當著全年級師生向她告白，還剪壞她頭發的帶惡人，腳下一個急剎，人是沒摔倒，抱在胸口的兩本書飛了出去，啪，就落在距離樓梯口不到一米的地方。

一本《全國高考真題匯編地理篇》，另一本是《腦筋急轉彎大全》。

程雨見想去揀，但是看到他也做出彎腰的動作，立馬嚇得不敢動了，把小臉往校服領子埋的同時，一只腳向后，身體向左偏，做出伺機逃命的樣子。

“我有那么可怕嗎？”

沈云把從地上撿起的書籍遞過去。

程雨見不說話，也不敢抬頭看，像一只試探有沒有危險的小貓，慢慢地伸出手，在握住書本的瞬間迅速一抽，偏頭，轉身，跑路，一氣呵成。

“不走這邊嗎？你會遲到的。”

她的背影微微一頓。

也只是微微一頓，然后頭也不回地逃掉了。

他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往上走，在接近高三八班的時候，上課鈴響了，他又停下腳步等了等，就見剛剛嚇跑的小女生氣喘吁吁地從教學樓另一側的樓梯口奔過來，就跟以前一樣，站在教室前門一邊鞠躬一邊說對不起。

老師們也都習慣了，沒有為難她，揮揮手，讓她回自己座位了。

與此同時，沈云背在身后的手一翻，指間多了一個長方形的書簽，上面的抽繩是用純白色的棉線繞了個扣，卡紙正面寫著“程雨見”三個字，背面啥也沒有，一看就不是買的，是自己做的。

這是剛才從她的參考書里滑出來的，沈云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跑沒影了。

經過八班的時候，他往程雨見的位置瞄了一眼，她似乎一無所覺，嘩啦啦地翻著剛從抽屜拿出來的地理教材，尋找老師剛剛講過的內容。

坐在第一排的兩名男生注意到門外的身影，雙眼射出利箭般的光芒，就差沒懟一句你小子想干嘛，別整天打我們班花的主意。

……

轉眼數日。

高三八班的男生們等得桃花開了都沒等到學校給那個主意打到自己班級女生身上的沈云的處分，似乎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因為他媽是高一的數學老師就網開一面？

太黑了！

好在周六的時候傳來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周二進行的一模考試成績下來了，那個惦記他們班吉祥物的家伙從班級前十掉到了三十多名，老師都有點不相信，以為閱卷人員搞錯了，然而調出試卷一看，閱卷程序完全沒有問題，那問題只能是出在答題人身上。

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但是這不妨礙大家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