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山結界節點崩塌的余波,如同陰霾籠罩著整個逍遙宗。青鳳帶著滿身傷痕和陷入昏睡的胖虎,在混亂能量徹底爆發前驚險地沖出了惡妖之境。迎接他的,是大師兄青龍和眾弟子焦急而悲痛的目光,以及……那再也無法感知到的、屬于師尊的微弱氣息。
逍遙宗上下,一片縞素。悲慟的哭聲響徹山巔,為那位守護宗門、守護人間七百余載,最終以身殉道、尸骨無存的老掌門送行。
青鳳的傷勢極重,惡妖之境混亂能量的侵蝕、強行穿越崩塌核心的反噬、以及目睹師尊隕落帶來的心神巨創,幾乎摧垮了他。他被安置在靈氣最充裕的靜室,由宗門長老親自出手,輔以無數珍貴丹藥,才勉強穩住了根基,吊住了性命。胖虎則因體質特殊,外傷雖重,恢復得卻比青鳳更快,只是醒來后依舊癡癡傻傻,對那場驚天動地的變故似乎只有模糊的恐懼印象,時常望著惡妖之境的方向發出無意識的“嗚嗚”聲。
時光在哀傷與療愈中悄然流逝。數月后,青鳳的傷勢終于穩定下來,雖然修為尚未完全恢復,元氣大傷,但已能行動自如。這期間,宗門事務由三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共同主持,勉強維持著運轉。
這一日,肅穆的“明心殿”內,燈火通明。三位長老端坐于上首,大師兄青龍侍立一旁,神情凝重。青鳳被單獨喚來,他面色依舊帶著幾分蒼白,但眼神已恢復了往日的沉靜,只是那沉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哀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青鳳,”為首的白須長老,聲音低沉而疲憊,“你的傷勢,可大好了?”
“回稟長老,弟子已無大礙,謝長老掛念?!鼻帏P躬身行禮。
“嗯?!卑醉氶L老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青鳳,又看了看一旁的青龍,緩緩開口,“宗門遭此大劫,掌門師兄……仙逝,乃我逍遙宗立派七百年來未有之痛。然,宗門不可一日無主,結界仍需守護,祖師遺志不可廢!”
殿內氣氛陡然凝重起來。青鳳心中微動,已隱隱猜到長老們接下來要說什么。
“青龍,”另一位面容清癯的長老看向大師兄,“你身為首座弟子,修為精深,處事沉穩,多年來協助掌門處理宗門事務,勞苦功高。”
青龍連忙躬身:“弟子分內之事,不敢言功。”
“青鳳,”清癯長老的目光又轉向青鳳,帶著一絲復雜的審視,“你雖年輕,然天資卓絕,心志堅毅,此番更是不顧生死深入惡妖之境……你二人,皆是宗門棟梁,未來希望?!?
白須長老接過話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經我三人商議,并征詢部分核心弟子意見,決定在你與青龍之間,擇一賢能,繼任逍遙宗掌門之位,重振宗門,守護結界!”
此言一出,殿內落針可聞。青龍神色肅然,并無喜色,反而帶著沉重的壓力。青鳳則低垂著眼簾,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此事關乎宗門興衰,你二人需慎重考慮?!钡谌灰恢背聊蜒?、面容冷硬的長老開口,目光銳利地刺向青鳳,“青鳳,你帶回的那個癡兒胖虎,身世不明,體內更有古怪封印,且與惡妖之境核心崩塌脫不了干系。此事,你作何解釋?他究竟是福是禍?”
提及胖虎,殿內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分。青龍也看向青鳳,眼中帶著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青鳳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上三位長老審視的眼神。師尊臨終前那枯槁的面容、那急促的警告、那復雜難言的眼神,尤其是那句斷斷續續卻字字千鈞的“帶他走……看好他……他……是……鑰……”,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魂深處。
“弟子……”青鳳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弟子無法繼任掌門之位?!?
“什么?!”三位長老幾乎同時出聲,連青龍也驚愕地看向他。
“青鳳!你可知你在說什么?”白須長老眉頭緊鎖,語氣嚴厲,“此乃宗門存續大事,豈容兒戲!”
“弟子絕非兒戲?!鼻帏P再次躬身,語氣卻愈發堅定,“師尊臨終遺命,弟子不敢或忘!他老人家拼盡最后一絲神魂,命弟子‘帶他走’,‘看好他’。弟子雖愚鈍,亦知此命重于泰山!胖虎,絕非尋常癡兒,他體內封印之物,與十七年前天降火光、結界崩裂,乃至此次核心崩塌、混沌氣息外泄,皆有關聯!師尊稱他為‘鑰匙’!”
“鑰匙?”清癯長老眉頭緊皺,“何解?”
“弟子亦不知全貌?!鼻帏P搖頭,眼神銳利,“但弟子親眼目睹師尊以殘軀鎮壓那不斷逸散混沌氣息的孔洞!弟子親身感受過那孔洞對面傳來的、令人絕望的黑暗與混亂!師尊隕落前,明確指向穹滄州方向!弟子斗膽揣測,胖虎,或許是解決穹滄州混沌封印異動、乃至最終平息這場席卷三界危機的關鍵!”
他頓了頓,聲音斬釘截鐵:“因此,弟子必須立刻帶胖虎離開宗門,前往穹滄州!此乃師尊遺命,亦是為完成他老人家守護三界之宏愿!掌門之位,關系重大,弟子心系他處,恐難擔此重任。大師兄青龍,德才兼備,眾望所歸,才是繼任掌門的不二人選!請長老們明鑒!”
一番話,擲地有聲,將師尊遺命、胖虎之秘、穹滄州之危和自己必須離開的理由闡述得清晰無比。殿內一片寂靜,只有燭火噼啪作響。
三位長老面面相覷,眼中充滿了震驚、疑慮、掙扎。青鳳的理由太過重大,牽扯到混沌封印和掌門遺命,讓他們無法輕易駁斥。但讓一個身負重大秘密和隱患的弟子,帶著一個更加危險的“鑰匙”遠赴穹滄州,風險實在太大。
冷面長老盯著青鳳:“若你所言非虛,此行兇險萬分,九死一生。你修為未復,帶著一個癡傻之人,如何能成事?不如留在宗門,集全宗之力……”
“長老!”青鳳打斷他,目光灼灼如星,“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有些因果,必須親自去了結。弟子與胖虎……與那混沌之力,似有宿緣牽扯,此去雖險,卻也是唯一可能找到答案、阻止更大災劫的途徑。留在宗門,只會引來更大的變數和危險!”他想起了惡妖之境里那些被混沌氣息吸引而來的狂暴妖獸。
這時,一直沉默的青龍突然上前一步,對著三位長老深深一揖:“長老,青鳳師弟所言,句句在理。師尊遺命不可違,穹滄州之危迫在眉睫。弟子青龍,愿擔起掌門之責,守好宗門,守住貓貓山結界!為師弟……守住這條后路!請長老們成全師弟!”
青龍的表態,讓三位長老最后的猶豫也消散了。白須長老長嘆一聲,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罷了……罷了……既是掌門師兄遺命,又關乎三界安?!帏P,你……去吧。”
他目光復雜地看著青鳳:“宗門,永遠是你的后盾。若有需要,隨時傳訊!青龍……”
“弟子在!”
“即日起,由你暫代掌門之職,待宗門大典后正式繼位!務必守好祖師基業!”
“弟子青龍,定不負所托!”青龍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
青鳳看著青龍,眼中充滿了感激和信任。他對著青龍,也對著三位長老,深深一拜:“謝長老成全!謝大師兄!青鳳此去,必不負師尊所托,不負宗門所望!”
離開明心殿,青鳳沒有片刻停留。他回到自己的居所,胖虎正坐在門檻上,呆呆地看著遠處翻滾的云海,手里無意識地捏著一塊不知哪里撿來的小石頭。
“胖虎,”青鳳走到他面前,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該走了。”
胖虎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青鳳。青鳳伸出手。胖虎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帶他離開可怕地方的青衫哥哥值得信賴,最終還是伸出沾著泥灰的大手,抓住了青鳳的手腕。
沒有驚動太多人,只有青龍一人,默默地將他們送到了山門之外。
“師弟,”青龍將一個沉甸甸的儲物袋塞進青鳳手中,“里面是些丹藥、靈石和必備之物。此去……千萬珍重!穹滄州兇險莫測,若有變故,定要傳訊回來!師兄……等你回來!”
青鳳看著青龍眼中真摯的關切和擔憂,心頭微暖,用力點了點頭:“師兄放心,宗門……就拜托你了!”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云霧繚繞中的逍遙宗山門,那承載了無數記憶和責任的地方。然后,他不再猶豫,牽起胖虎,轉身大步朝著西方——那傳說中魔族盤踞、混沌封印之地——穹滄州的方向,踏上了未知而艱險的征途。
山風凜冽,吹動著兩人的衣袍。青鳳的背影挺拔而決絕,胖虎則一步三回頭,懵懂的眼神中似乎也映入了逍遙宗那逐漸模糊的輪廓。前路漫漫,危機四伏,但他們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為了師尊的遺命,為了那柄可能開啟救贖或毀滅的“鑰匙”,更為了這片他們必須守護的三界安寧,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向西而行,深入那黑暗與混亂的源頭。
青鳳舊傷剛剛愈合,御劍飛行千里之遠,又帶著一個壯實的憨兒。一路上不是屎就是尿,走走停停,靈力耗費極大。只一個未留意二人一劍直直墮了下來。
離地不遠處青鳳及時御劍接住了二人,雖摔了一大跤,又被胖虎當成了緩沖的肉墊,好在性命無憂。
不知是否是離開了貓貓山的緣故,胖虎缺失的魂魄好似回來了,雖然還是呆呆的,可卻有了思維能力,話也多了起來。
二人向山下走去,山腳處一村鎮恰好可供二人休憩。
客棧掌柜見陌生人嚇了一跳。少年忙解釋自己游歷途經此處,見天色已晚想開間房留兄弟二人小憩。在說明來由后掌柜打開了門“快些進來!”少年快步走入客棧內。掌柜立刻吹滅了屋內唯一的一盞燭火,懷里掏出火匣子引著他們上了樓。
“二樓皆是空房,你選間房便睡下吧?!闭f著便要下樓,走了兩步又突然小跑回來“切記夜間莫要點燈,若窗外有動靜也切莫張望,你只管睡下。夜間關好門窗?!闭f著又掏了掏袖口的布袋,里面拿出了兩張黃符紙“夜間將其貼到門窗縫隙處?!?
少年點頭,還想開口問,掌柜又開口道“少年你莫要多嘴,今夜只管留宿,明日雞鳴之時離開這里吧!”
交代清楚后掌柜抹黑下樓,檢查好所有門窗后又都貼了遍符紙才回了房間。
少年回房后照掌柜所說關好門窗貼好符紙,又將胖虎安頓在床上,起身坐于茶案邊扶額小憩。
是夜,茶案邊的窗臺果真發出了聲響,少年驚醒。聲音不似風吹,倒像是有人扒著窗縫往里看時不小心觸碰到窗戶紙的聲音。少年拔劍,那東西似乎聽見了里面的動靜,瘋狂搖著窗。想是符的緣故窗戶像焊死一樣。
不一會兒窗戶不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優美的旋律,聽不清唱的什么,只覺得凄涼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