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掛著“寶芝林”門匾的醫館，院落寬敞，木人樁磨損，身穿練功服的吳孝祖，拳腳間，呼呼生風。

蔡李佛拳，十字扣、五輪馬、大八卦掌。

沒有二十年功底，打不出這樣的拳風氣勢。

呼。

吳孝祖長長吐出一口氣，很奇妙的感覺，他是黃飛鴻，又不全是，自我還是做主。

今天天氣不錯，他拿了藥材出來曬，柴胡、香附、川芎。

寶芝林有弟子數人，學徒若干，開門后，求醫問藥人便少不了。有錢的，生富貴病，肥胖癥、血燥、心痛，來了看病，藥費分文不少，如需上門，便還要潤出車馬費。沒錢的，生窮病，肺癆、關節、餓病，不是拖到沒辦法，不會來醫館。買不起藥，他便不收錢或記賬，一些人需要靜養，可手停口停。他便贈些銀兩，只說以后有機會再還錢。

贈醫施藥，簡簡單單四個字，便讓黃飛鴻在佛山留下了仁醫的名聲。誰人提起，都得夸贊兩句。

“教頭！出事了！”

一人跑進來，短打，黝黑，身體粗壯，滿頭大汗。

前年，黑旗軍劉永福被派往安南與法蘭西交戰。途徑廣州海港，結識黃飛鴻，留下無法帶走的水軍三百，編入民團，交給他謀一條生路。

這三百人吃喝拉撒的花銷可不會憑空生出來，自是各找活計生存，每月余才在海灘集訓一次。

“沙河幫在灣仔碼頭鬧事，咱們的人和他們頂起來了！”

“走，帶我過去。”

吳孝祖趕到碼頭，遠遠便見到碼頭上，旗幟多掛，數艘商船停靠，兩邊人馬對立，刀片兵器，木棍鉤子。堵塞了碼頭，船上的人伸著脖子看熱鬧。

沙河幫掌管本地大部分碼頭，苦力們每月都需要給沙河幫的人上交會費，民團的人也不例外。

“都退開！”

吳孝祖到了跟前，民團的人見了他，紛紛上前訴苦，原來沙河幫不講道理，他們在這個碼頭做事好好，突然被他們沖過來打。

“這不是寶芝林的黃師傅嘛，久仰久仰。”

沙河幫老大笑面虎，面生橫肉，一身綢緞，拇指上套著玉扳指。

“林幫主，大家都是在碼頭混口飯吃，所謂和氣生財，何必鬧成這樣？”

“哈哈哈，黃師傅！那要問你的人了，沒經過我沙河幫同意，就私自來灣仔碼頭接活。規矩壞了，我沙河幫以后還怎么立足？”

“碼頭的事情素來是你沙河幫說了算，既然是我民團的人壞了規矩，那我在這里替他們向你賠個不是。這件事情到此結束，我讓他們現在離開。”

“教頭！憑什么？我們靠力氣吃飯，哪也不去，大不了就打！冚家鏟，咱們打洋人的時候，也沒受過這窩囊！”

“阿福，你還說？”

吳孝祖一眼看過去，身后的人便低了頭，只面色怒紅。

“哈哈哈，黃師傅的面子自然是要給，那這件事就此掀過，有機會醉仙樓請你飲茶！”

“好說。”

吳孝祖拱手，三言兩語，事態平掉。

“啊！救命！”

一艘商船上，突然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從窗口探出，笑面虎問聲臉色大變，那女人半個身子擠出窗口，撲通一聲，跌入水里。

“是沙河幫的船！”

“媽的，這群白癡，光知道看戲，攔住他們！”

“阿福！救人！”

兩邊人馬立時攪在一起。

拳腳打斗，亂作一團。

“讓開！”

吳孝祖救人心切，拳重腳狠，幾招間，便殺穿沙河幫幾十號人，身后跟了民團幾個人，相互配合默契，論功夫，論戰斗經驗，沙河幫哪里是吳孝祖和民團的對手。

很快被殺得倒地一片，好幾個人還落了水。

“救，救命！船上還有好多人，都是被沙河幫拐賣來的！”

女人被救上來，氣息微弱，濕淋淋，身上淤青傷痕，觸目驚心。

“開船！”

笑面虎趁亂跑到船上，船上伙計，幾人合力，抬掉接船板，有人拿了刀，要砍掉纜繩。

“哪走？”

吳孝祖踩住纜繩，幾個飛縱間，躍上商船，利落把幾個圍攻上來的商船伙計打倒，單手扣住笑面虎的胳膊。

“疼疼疼，饒命啊！黃師傅，放我一馬，放我一馬！”

笑面虎呲牙咧嘴間，手從懷里摸出匕首，隱蔽捅刺，吳孝祖單腳踢在他手腕，咔嚓一聲，笑面虎手腕歪曲，匕首落入水中。

“教頭，船上一共有婦女五十多人，其中十幾個都有傷在身。”

沙河幫，沙河幫，一群散沙。見幫主笑面虎被抓，余的人很快鳥獸散。

民團的人上船救下人來，一群女人衣衫破爛，生病的，受傷的，只余一口氣的，還有的傷口都生蛆了。吳孝祖上前查看詢問得知，原來她們都是良家女，或誘拐，或綁架，被沙河幫弄到此處，不知又要送去何地販賣。

“受傷重的送去寶芝林，你們且隨我去官府作證，我要告笑面虎拐賣婦女，草菅人命！”

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本地衙門，一路引得路人矚目，有認識民團中人的，便上前詢問，幾句話，說了個大概，事情便以飛鴿一般的速度，蔓延開來。

吳孝祖到了衙門，升堂，講述實情，人證、物證齊全，知縣一統審問下，鐵證如山，笑面虎自當入獄不提。

只是說到如何安置這群可憐人，知縣卻不愿意花錢，只說讓黃師傅好人做到底。

吳孝祖只好暫時先把她們帶回寶芝林，另做打算。

縣衙，牢房，濕臭臟亂。

笑面虎被踢斷一只手腕，又被上了枷鎖，躺在發霉稻草間，蟲蟻亂爬，面如死狗。

“開門。”

鐵鎖落地，進來一披著斗篷的洋人，綠眼紅發，國語正宗。

“威爾遜先生。”

“真是丟人，帶走。”

兩個仆人架起笑面虎，帶出監獄，幾張銀票，塞入牢頭手里，不用洋人吩咐，便找來替死鬼。

第二日，報到衙門，只說笑面虎重傷死于牢房。

吳孝祖徹夜看病，堪堪把解救出來的眾人安撫下去。

寶芝林是醫館，這么多女人在這里不合適，于情于理，他都要幫這群女人找些出路。

他忙活一天，水米未沾，好不容易坐下來歇口氣，有民團的人送來消息。

笑面虎死于牢房。

吳孝祖心里一沉，事情果然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