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無聊。

劇本扔在圓桌上，旁邊是一杯咖啡。

關芝琳揉去眼里，困出來的的淚花，她拿咖啡，手軟的，好像沒有力氣。

吸管，送入紅唇，咖啡還略微有點燙嘴，她眼睛，四處亂看。

忙碌的劇組，她待了不知多少個，什么工作，都是這樣，時間長了，便麻木了，倦了，沒意思了。

明明她只是才坐下來，半個多小時，便覺得乏味，無趣。

可這就是，工作呀。

她翹腿，長袍蓋住了大部分，只露出腳踝，套著肉色的襪子，同一絲白。

亂轉的眼睛，盯住了吳孝祖的身影。

年輕，身體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低著頭，認真看劇本。她這個方向，只能看到側臉。但側臉，有股奇怪的吸引。就好像，很多年前的她。

關芝琳捏自己的臉，彈嫩、滑手，卻沒有了十七八歲的嬰兒肥，消瘦下來，成了，略微尖的魅惑。

姨三十歲了，姨已經老了。

“嘖”

吳孝祖，低頭看劇本，忽然扭頭，目光，同坐在不遠處的關芝琳對視，她手捏在臉上。

有那么一秒鐘，她似乎慌亂了。

隨后，亮出了小拳頭，涂抹紅唇的嘴型，一張一合，好像在說“看什么看，揍你！”

吳孝祖咧嘴一笑，精力，再次專注到劇本上。

今天，要拍的，是一場文戲。十三姨為黃飛鴻，量身定做西裝。

電影中，展現出來的場景，有它的潛臺詞。

就像這場戲一樣，看似，是十三姨同黃飛鴻的對話，其實，徐克，暗里要表達的，是新舊交替，好的，就要吸收來，自己用。

吳孝祖把這段對白看了很多遍，琢磨，等下表演，應該用怎樣的語氣、動作來呈現。

“演員就位！”

“Action！”

門推開，十三姨，一手舉煤油燈，一手抱盒子進來。

“十三姨？”

“不必擔心，興許民團的人也沒事。”

她講話，聲音降了調，便顯得溫柔，知書達理。煤油燈燒著，煙一縷一縷冒出來。

“這么晚了，你還沒睡？”

吳孝祖講話聲音也低，十三姨笑著看他一眼，進屋子里，把煤油燈、盒子，放到桌子上。

“我同你量身，做西裝啊。”

“西裝？唐人穿西裝干嘛？”

十三姨打開盒子，拿出軟尺，手扶著吳孝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

“將來你到國外，才有的穿嘛。”

“十三姨，外國，真的這么好嘛？”

黃飛鴻，他生在佛山，長在佛山，這樣的問題，只能去問十三姨。

“為什么，我們為什么都要向人家學呢？”

他心里是迷茫的，他是醫生，是民團教頭，但也僅此而已。

“人家發明了蒸汽機和好多東西，科學比我們發達，不學，不就落后啦？”

十三姨看著他的背影，話說著，由高處看向低處，最后抿嘴，收聲。

吳孝祖思索，墻上，專門的燈光，打出兩人影子。

“有時間，你真要好好講給我聽。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

他沉于家國大事，而身后，十三姨，趁他不注意，玩弄他的影子，呈現出，小女孩的俏皮。

鏡頭，兩人同時在框里。

一張憂思深沉在前，一張玩笑美人在后。

“十三姨，既然外國那么好的話，那，為什么你還要回來？”

險些被發現玩弄影子，心亂的十三姨，假裝在記錄量身數字。

“這里有的東西，外國沒有。”

“外國沒什么？”

“人啊。”

兩人目光交匯，吳孝祖一驚，忙轉身，只余關姨耐看，誘魅的眼神，楚楚望著他背影，神情略微落寞，而后轉身，低頭。

“我想見的人，外國就沒有。這兩年，我雖然是人走了。我的心卻還留在這兒。其實，我每天都惦記你。”

身后一陣香風襲來，柔軟的手，抬起他胳膊，軟尺環繞腰間。最后的話語，已經是，直白的愛意了。

吳孝祖低頭，看著腰間的軟尺。

“啊，你......”

他吶兩句，也亂了，抬頭，正看到影子，如同親吻般碰觸。

“十三姨！”

“什么事？”

“我以為...不好意思。”

他躲開距離，卻沒有松開手里的軟尺，兩人各拉一頭，就如同月老的紅線般，牽扯在一起。

“飛鴻啊，我跟你是上兩代上契的名分。”

十三姨扯過軟尺，挨近他，講話。

“其實，沒有血緣關系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姨咯？”

她說著話，便把軟尺往吳孝祖脖子上套。

“輩分，怎么能變來變去呢。我自己量吧。”

吳孝祖奪過軟尺，卻總不是那么回事。

“這是多少，差不多行了。”

“有些事，不能差不多的。是就是，不是就怎么也不是嘛。”

十三姨奪過軟尺，套在他脖子上，手扎實量出尺寸。

“所以，唐人根本不應該穿西裝，因為唐人就是唐人，西人就是西人。”

“這里很快就會修鐵路，開電報局，將來一切都會改變。國家，也要跟著這個世界變得嘛。”

吳孝祖手里動作一停，他打開折扇，那是黑旗軍劉永福走之前送給他的折扇，上面寫著與西國簽訂的不平等條約。

“你講的對，現在洋人的槍炮跟戰艦都進來了。一切都在變。以后會變成什么樣，我也不知。你的禮物，我心領了，收起來吧。等唐人各個都真的穿西裝的時候，我再穿吧。”

“咔！”

戲停，吳孝祖情緒卻暫時沒收回來。

他有點入戲，還沉浸在最后的那句話里。

“喂，阿祖，想什么呢。”

關芝琳拍他肩膀，吳孝祖短暫回神。

“十三姨，不是，關姨，嗨，也不對，關姐。沒什么......”

他搖頭，這時看著關芝琳，和剛才戲里，一模一樣的妝容氣質，卻有點恍惚。

“拍戲不要太沉進去，演的像是好事，但你拔不出來，問題就會很大。記住我的話，阿祖，你潛力不錯的，別這么早倒下去。”

關芝琳在戲外，是一種帶著傲氣和清醒的氣質。

她出身詩書世界，拋開亂七八糟的不談，在學識和知識儲備這一塊，絕對是有資格，當人師的。

“看你這么迷茫，要不要，我晚上幫你補課？你每天帶一提啤酒過來就好，怎樣？”

她眨眼，醉溫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