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爾爾。”臧霸面無表情地回道，不過身側的游俠們，皆是能感受臧霸語調不自覺地上揚。

這臧戒臧獄掾跳脫的性子，一直讓臧霸心有疑惑。

恁么大個的猛漢，怎么就養成了個碎嘴的性格？不僅碎嘴，還頗好吊人胃口。

完全與其在外界傳聞的公正無私的獄掾形象不沾邊啊！

看到自家父親雖說被捉入獄，仍舊碎嘴的性格，臧霸也大致曉得了為何自家父親先前會被人用布條塞住嘴了。

多半是那羊主計受不了自家父親的碎嘴，卻是讓人堵住，方才心靜。

那臧獄掾松開手，打量了一番眉目舒展的臧霸，卻忽的低嘆一聲：

“只是...與其見你來救我，我更寧愿見不得你！”

此言一出，原本還樂呵見得父子相逢感人戲碼的一眾游俠們，皆是面色大變。

更有像孫康者，心知不妙，連忙拉著周旁的人往著外處走！

“孫家小子！你也給我站在那！此番話不僅是給這逆子而講，更是與你們而講！”

臧戒臧獄掾見得孫康等人想要往外跑，卻也是冷哼一聲，冷喝道。

聽得話語，孫康立馬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滿臉賠笑。

卻是想不到這臧獄掾竟然要在戰事剛剛結束的情況下，就要教訓剛剛得勝的臧大兄。

其余人，皆是連忙便逃，去收攏敗兵。

臧霸見狀，也是微微一愣，倒是不知道自家父親這是要做什么。

“臧宣高，你可知錯！”臧戒臧獄掾冷聲喝道。

臧霸聞言，滿臉錯愕，只是回想起自己這些天，日餐露宿，只為救臧獄掾，委屈無比，卻只是淡淡一句。

“我卻是不知，我有何錯！”

“你葬送了大把華縣子弟的前途，你如何無錯！”

見得臧霸頂嘴，臧戒卻是接著冷聲喝道。

“我也算是親眼見得這么多華縣子弟親眼長大的！”

“今日卻因為救我，明明同為鄉人，卻互相殘殺！橫尸遍野！”

“為我一人，而死傷百人！待得回了華縣，面對眾多鄉親質問，你教我如何面對？你我對得起他們嗎！”

聽到這話，臧霸心中一時百感交雜，幾番張口，卻無言語。

別看他之前面對這些華縣縣卒們，殺人毫不手軟，甚至自家的游俠身死，也毫不放在心上。

他又如何不知曉這個問題？

若他只是穿越而來，毫無代入感還好，可偏偏他已經穿越而來一二年了，對這些時刻跟隨著自己的游俠，早就有了感情。

要不然初次得知自家父親被捉，心灰意冷之時，他也不會想獨自前往。

看著游俠、縣卒們望著自己，看著地上躺著的不少尸體，

臧霸卻是在此刻，終于知曉了歷史上的項羽，為何那般的扭捏：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不肯過江東的背后，到底含了多少離人淚！

臧戒看著臧霸面色陰晴不定，卻是再次厲聲喝道。“我臧戒教子無方，今日且代子受過！”

說罷，那臧戒卻是一下子抽出旁邊游俠腰間的佩劍。

唰！

只見得臧戒揪住自己的發髻，猛地一下，便割去自己的頭發。

黑色的發絲，紛紛而落。

全場默然！

無論是那些游俠，還是被捆綁著的縣卒，皆是面面相覷。

顯然是被臧戒的舉動所震撼到了！

一時間，連傷者的呻吟聲都削弱了不少，唯聽見飛鳥劃過天際的聲音。

那剛剛被綁起的羊耽，見得此幕，一時失神。

“好一個收攏人心的手段！”

“此父子，沒一個簡單的！若是此番不死，日后必成大器！”

臧霸見得自家父親割去發髻，為自己戴罪，一時心情復雜。

一方面，自家父親可是堅決貫徹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的思想，能做出這種舉動，顯然是頗為不易。

另一方面，您確定，您只是個普通的獄掾嗎？

怎么...比自己這個穿越者，還會招攬人心！

日后曹操估計都上不了史書了，您直接替他上了得了！

臧戒手中握著大把頭發，朝天一揚，厲聲喝道！

“臧霸臧宣高！你且記住了今日泰山子弟跟隨你我之情誼！他日莫要相負！”

臧霸深吸一口氣，看著旁邊皆是渾身帶傷、染血，狼狽不堪卻依然挺直腰板的游俠們。

心中泛起異樣，卻是摒除先前的心中雜念，猛地拔劍指天：

“我臧宣高今日于小月河畔起誓！此生定然不負泰山子弟！”

此言一出，眾多游俠們，面面相覷，忽的齊齊跪下，朝著最中央的臧霸拱手而道。

“承蒙臧大兄厚愛！我等愿效犬馬之勞！”

余聲響徹云霄，卻是驚得天上那幾只徘徊的飛鳥，險些墜落，接著連忙逃走。

不遠處，一個躺在地上，鮮血蒙面的漢子，聽得眾人喝聲，卻是眼睛急眨數下，似是蘇醒。

看著氣氛烘托地這般悲壯，那臧戒卻是站起身來，主動笑道。

“嘿！”

“不過是俺們臧家父子覺得對不住你們，感謝你們的舉止罷了，爾等休要放在心上！”

臧霸原本滿心的慷慨激昂，正要借此說些什么，聽得自家父親主動破壞氛圍。

卻是沒了心思，只是黑著臉站起。

其余人，也都陸陸續續起身。

臧戒見狀，一揮手，便吩咐游俠們，各去做各自事。

看得游俠們離去前，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皆是滿眼熱血。

臧霸一時恍然若失。

這時，那臧戒卻是主動走來，攬住臧霸的肩膀，環顧四周，悄聲而道：

“霸兒，莫要怪我，這便是我的處世之道：以人為本！”

“學會了這招，日后，你縱然落敗，也能留有性命，東山再起！”

臧霸聞言，微微一愣。

“你莫要以為你藏得很好吧？好你個狼子野心、目無君父之輩！”

“你小子，有朝一日若是落敗了，可莫要連累了我啊！”

臧戒嘿笑一聲，卻是松開手，繼續朝著人群中走去。

竟是又去給那些游俠們，講述臧霸過往的故事了。

獨獨留下臧霸，看著臧戒遠去的身影，張口欲言，卻又無話可說。

又是靜默不已。

不遠處，那先前去捉拿洪任的孫觀，卻是縱馬奔來，手中還牽著另一匹黃鬃馬，蕩起煙塵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