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落幕,往日尊貴的白銀騎士現在脫去了沉重的甲胄,清理著巨輪中尚且殘留的積水。
械師們在案板上將巨輪構照圖圈圈畫畫,將剛才一些漏掉的小細節添補,維持著這艘巨大造物的完整性,同時眼睛不禁往后看。
那少年盤坐在地,伸著懶腰的動作顯得有些慵懶,然而他們沒有一個人不對此感到敬畏。
當時魔能回路崩解的速度何其之快,就算是教廷的傳奇械師來了恐怕也無能為力,除非巨輪造物者親臨,不然誰也無法修復這種崩解。
這少年卻做到了。
魔能修復工作需要械師用自身魔能去將回路勾勒,并且刻畫在造物之上,少年時通過他們械師的工作才能完成這次回路的修復,少年本身并沒有如何魔能,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普通學生。
可就是如此他們才越加震驚,究竟是擁有如何的才能,或者說天賦,才能在一次次崩解中尋找到生機。
喬治,有著教廷傳奇械師之下第一人之稱的械師,走到克洛面前,躬身認真向克洛道謝,同時好奇問道:“你才十六歲,就算從六歲開始學也不過十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得到那些回路崩解的位置?”
世人都知道,魔能回路深刻于造物之中,無形無色無味,不為世人所感。
回路一經構造,便化作無形之體。
所以他很好奇,在這么一個情況下,少年是如何精準地捕捉到那些發生錯誤的地方而無一點失誤。
克洛本就因為這些白癡心里有些窩火,要不是他們,那還到得了這種地步,他敷衍道:“之所以能夠找到那些位置,自然是因為我對這機械造物足夠了解,我從小便學習這東西,能夠找到也自然是當然的事情?!?
這話說得好,但若只是從小學習就能做到的事情,巴倫的孩子恐怕在你面前都要羞愧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喬治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也不繼續問了,轉身離開。
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而這一幕也被紅衣主教看在眼中。
她不擅長械工,但這些械師的表情做不了假,這些械工尋常高傲得很,什么時候甘愿俯下身子過,只為了向一個破落港口的少年請教?
少年的功勞有目共睹,只是要讓這些人低頭卻沒那么簡單。
主教經歷了剛才的一擊顯得虛弱了些,然而威嚴不減,徑直走到了克洛的面前,一雙冷色的眸子直直地盯著他的雙眸。
她的臉色不算親切,甚至談不上一絲驚訝,有的只有教廷主教的威嚴和那種與世間不相容的絕緣感。
冷色的眸子直視下,對方躬身行禮,俯身道:“大人?!?
還是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褻瀆意味的行動,然而他的眼中也沒有那份敬畏。
這便是最大的問題。
克洛站在那,他原以為這位傲慢的主教大人也要和剛才那位問出相同的問題,不過顯然她還沒有蠢到那種地步。
而且,她懷疑起了他的身份。
“你在奧爾斯港長大?”
少年的見識、談吐、眼界,以及那種能夠讓教廷的械師都能俯下身子的勁兒,都不像是奧爾斯港口這個小地方能夠走出來的人。
她剛剛走出奧爾斯港的時候,比他可要稚嫩得多。
他撓了撓頭,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
不過答案也沒有什么意外。
“自然,從小在這里長大?!?
克洛說謊了,至少她這么認為。
因為她不認為這里的人能夠培養得出他,就像她不認為克洛能夠直接看出巨輪的魔能回路一樣,她認為絕對不能做到的事情,便很難去相信。
直接看出魔能回路和找到修復回路的關鍵是兩碼事,一個是質的改變,一個是其他因素的集合,兩者根本上存在區別。
做到前者絕不可能,做到后者卻有著相當多的途徑。
能在這種年紀做到這種事的,她只能想到一個:他,或者說他的父母,或者說他某個關系密切的人,參與過這座輪船的設計與構造。
當然,這也一點都不簡單。
這座巨輪是十年前巴倫宮廷械師的巔峰之作,能夠參與到這座巨輪設計的人都不是無名之輩。
想到這里,她本就冷淡的臉色更加冷得如同冰塊巖石一般。
既是同鄉,又是后輩,她本應該對他更加親切些才是。
可是他對她的態度著實看不到一絲熱切,更別說他這老氣橫秋的態度,他很有本事,卻過于狂妄。
竟敢在她的面前談及直視魔能回路,那位故去十多年,招搖撞騙的無知者卻是越來越多了。
越是站在上面的人,看人看物就越是自我化,符合心意的便是喜歡,不符合心意的便帶著偏見。
克洛從始到終都不明白這位主教大人對他若有若無的不客氣感從何而來,他不討厭這些人,但是事情到了這步總是讓人有些惱怒。
雖然說再重新將走過的路再走一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可以掌控同齡人所不能掌控的,他知道很多誰都不知道的東西,他可以慢慢地籌備他要做的事情……
但是遇到一些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掌控的東西的時候就不免惱怒。
主教看過他一眼,平淡地說道:“你跟我吧,進入教廷,你的械術,學院已經教不了你太多?!?
不用上學就直接入職,還是世界上最好的職位,跟著最厲害的人物,有著最好的前途,照理說,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事情。
想想其實也挺好的,可是唯獨壞在教廷二字,他有不得不拒絕她的理由。
“我想要上學,不止是械術,還有超凡,我想學的東西還很多。”
他的語氣說不上多好,只是對于主教的拉攏,也毫無熱切。
從奧爾斯港口過來的小孩有十幾個,她唯獨拉攏克洛,得到的卻是拒絕。
一句話每個人理解就有不同的意思,或許是他不喜歡教廷,或許是他年少輕狂不愿居于他人之下……但不管克洛怎么想,她都絕對不會再邀請他第二次。
作為教廷的紅衣主教,多少人拼了命的也要追隨她,她想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為什么會拒絕她。
在絕對的利益面前,無論是什么理由都很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