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對茶水沒有興趣，倒是有些好奇地觀察著沃慕仙泡茶的動作。

流程優雅而嫻熟，最重要的是無論是重量還是水溫都一絲不茍地嚴格把控她此前提出的要求，不算是單純的消遣自己。

林河掃了眼她整齊到完美的披肩長發和沒有一點參差的平劉海，以及身上表面光潔平整到神奇的外衣和黑色褲襪，明白她除了自我強勢的性格外，多少還有些強迫癥和潔癖。

不過這是對方自己的生活習慣，跟他無關，他更關心的是早點結束這段約定。

“現在能告訴我需要做什么了嗎？我不會過問你的目的，但起碼得讓我有個大概了解。”

“回去后等我的消息，大概一個月后，我需要你陪我去一趟城市下面。”

“城市下面，你指的是蒼云市下面的地下都市？”林河疑惑地詢問，對此沃慕仙點點頭。

蒼云市的地下都市位于地表五百米以下的空洞層，和林河居住的超級大樓屬于同一時期的造物，建立于一百多年前。

盡管知道有這么一座地下都市存在，但由于缺乏了解的渠道，林河至今對此也沒有形成概念。

蒼云市新聞中基本不會出現地下都市的報導，偶爾登場幾次，也是跟工業生產和物資運輸有關的寥寥幾句話。

以至于在公共網絡上甚至有不少人稱所謂的地下城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個都市傳說，是市政府編造出來欺騙民眾交稅的世紀大騙局。

這種笑談網上聊聊也就算了，但地下都市對于絕大部分民眾而言，確實存在著一層神秘的面紗，給他們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間。

人總是會對未知的事物抱以特殊的期待，這其中也包括林河。

“一個月后，那學校那邊怎么辦？”林河算了算，距離第一學期結束剛好還需要兩個月。

一個月過后是即將面對期末考核的重點學習時段。

看沃慕仙重視的表現，林河不覺得去了地下都市后能一兩天就回來。

然而回應他的是后者莫名其妙，甚至自我懷疑的眼神。

“程氏集團和曙光殺得你死我活，你不久前還干掉了一個高層，造成這座城市局勢的動蕩，馬上要去地下都市做大事，結果現在你問我學校怎么辦？”

你上學期間壓根就沒來聽過一堂課，你當然不在乎。

林河心里吐槽，他成為靈術師后全靠學校最開始的支持才能起步，作為回報肯定要把成績當回事。

“自己回去請假，期末前會回來的。”

沃慕仙的臉上第一次表現出十分人性化的情緒，有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隨后打開浮空車的大門。

“再見。”

言簡意賅，意思明確。

被送客的林河不以為意，作為學生重視成績有什么錯？跟眼前這逃課少女真是聊不到一塊去。

從浮空車中一步踏出，林河懸浮在半空中確認自己現在的位置后，選擇目標，開始加速飛行。

同一時間，他收到了來自巡察本部一級巡察總長明玉泉的信息回復。

“過來領人。”

正當他感嘆沃慕仙辦事效率挺高時，他還收到了一封剛發來的郵件。

林河發現居然是林大爺發給他的，內容很長，主要是其中附帶各種文件證明的清單。

掃過郵件里各種文件的名稱，林河有種不好的預感。

......

“錯誤不會隨著時間消逝，贖罪的對象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的內心。”

“感謝你孩子，現在我得到了解脫。”

西城區墓園中，林河將一束白菊花放在臺上，望著眼前新搭建起來的墓碑嘆了口氣。

不久之前，他收到明玉泉發來的消息，林大爺在監獄的牢房里選擇了自殺。

由于身體機能的過度衰弱和不可逆的神經性毒素擴散，最終搶救失敗，宣告死亡。

并且明玉泉表示，沒能救回來的最大原因是死者本身放棄求生意志，不是本部的醫生沒有盡力。

林河知道他沒有說謊，打開自己的視覺網絡后翻閱著林大爺發給自己的信件。

“2302年1月1號，蒼云市兒童教育保障基金會捐款12，000聯合幣，受益人林淺陌。”

“2302年3月1號，蒼云市兒童意外傷害保險支付30，000聯合幣，被保人林淺陌。”

“2302年6月12號，工業區原生家庭安全基金會捐款20，000聯合幣，受益人林淺陌。”

“......”

里面的文件內容基本都是這些年林大爺為林淺陌購買的安全保險和教育基金，確保即使自己出意外，也能有外部的基金會介入，保障女孩的教育和生活。

十年下來，一連串的賬戶林林總總加起來金額超過五十萬，并且支付的對象也是五花八門。

林河知道這是為什么，林大爺是害怕自己付了錢后對方不管，卻又缺乏足夠的辨別能力，只能用數量來作為保障，只要有一個起作用，他的錢就算沒白花。

至于為什么要把這些發給自己。

林河低頭，看著身邊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膝蓋，嬌小身軀不斷微顫的女孩。

盡管林大爺在郵件中沒額外說什么話，但林河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某種意義上來講，自己或許就是促使林大爺自殺的最大原因。

他回想起自己介入女孩生活后，林大爺發生的許多改變。

生意變好了，還有巡察時不時提供的幫助，他不再經常大著嗓門和人吵架，卻也不知為何少了許多活力。

除了偶爾照看林淺陌，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位子上仰望天空。

林河現在清楚了。

他看向墓碑的旁邊，在那里立著的是林大爺兒子，也就是林淺陌父親的墓碑。

“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那會好受很多。”林河蹲下身子，靠近女孩。

前世他不曾擁有過，所以無法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

但他曾經發自內心的羨慕過，那種感覺比起痛苦，更像是無處傾訴的苦悶，無比期待身邊有關切的陪伴。

當初的他沒有得到依靠，只能自己咬牙承受，但至少現在，成長起來的自己能夠成為依靠。

感受到女孩靠向自己的肩膀后，林河對著墓碑上的文字默默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