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崇虎這般說，孫家老大自然滿口答應，拉著陳崇虎進了堂院。
大抵確實是等急了，殺豬的刀磨過了幾趟，光的晃眼，磚窯灶燒的火熱，水也滾過了幾回。
陳崇虎也不磨嘰，也不肖別人搭手，只是叫他們把地方清理開，一個閃身進了豬圈。
圈中只有一頭烏黑油亮的肥肥，眼瞅著有一百多斤，在烏豬里面屬于頂頭子，畢竟這年頭人都吃不上糧，吃糟糠能長這么大，屬于天賦異稟。
不過這點分量在陳崇虎眼里倒沒什么區別，二話沒說，照樣是一只手鉗拿出來，壓在板上，一刀，送它歸西。
“嗷吼——”
陳崇虎猛的一驚，心道不對。
這只烏將軍的慘叫聲并不如同尋常豬叫一般，反倒是像山間的野獸，似虎如豹，不同凡響。
而且老話說的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獸之將死，其鳴也哀。死在陳崇虎手上的豬何其多，這烏將軍臨死的哀鳴，他再熟悉不過。
但如眼前這頭烏將軍臨死之咆哮，卻是他前所未見的！
陳崇虎一時間手上更加用力，那烏將軍雖奮力掙扎，卻奈何不得他，而且還叫斷了心脈，如何能掙扎的久，隨著血流盡，終于還是沒了力氣，一蹬腳，徹底斷了氣兒。
陳崇虎這才放開手，仔細的看起那頭烏將軍來，這一看之下，果然發現了端倪。
這頭烏將軍除了身材遠比同族健碩之外，最顯著的一點，便是在其蹄膀之中，四指分叉之地，居然又分出一根細細的腳趾來。
……
“陳掌柜的，這是？”一旁的孫家老大見陳崇虎遲遲沒有動靜，不免有些忐忑，趕忙上前問道。
“孫大哥，禍事，你可知曉，你家養的這頭，乃是一頭五爪豬！”陳崇虎嘆了口氣，微微蹙起了眉。
“?。俊睂O家老大雖然強行穩住了，但還是有些失色，心里泛起后怕，“五爪豬！”
陳崇虎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今兒年三十出來殺豬，本就犯忌諱，如今又逢上一忌諱，我得封刀半年，不親手殺豬了?！?
“這……”孫家老大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同樣深深嘆了口氣道，“禍事啊……”
孫家老大顯然是知道其中隱秘的。
陳崇虎這等以屠宰為業的，包括劊子手，做的都是屠殺生靈的買賣，要沾業力的。必須得守規矩，不然不僅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對主家不負責任。
殺豬匠一生中，有五種豬不能殺，這五種豬分別是，五爪豬，三爪豬，白發戴孝豬，懷胎帶崽豬，天生無尾豬
而其中，尤其以五爪豬和戴孝豬最兇。這兩種豬，乃是豬中異種，天生的靈智遠超同類，若是生在山林中，多長幾年，成了氣候，說不定便要化了妖。
殺了這等豬，怨晦之氣最重，哪怕是陳崇虎這等兇人，也是會盡量少沾染，尋常屠戶更是對此避如蛇蝎。
“罷了，是我先壞了規矩，這次也是急中出錯，叫去了煞，也沒甚關系，影響不到我生意，孫老哥你不必太介懷，”陳崇虎擺了擺手，“也倒好遇到了我，若是叫旁人來，保不齊得生出什么事端，若是運氣不好，叫這畜生哪朝得了造化，保不齊你一家的性命都要受到威脅。”
“陳……虎爺，這次是我們孫家欠的，叫您受了沖撞，我們家里是懂規矩的，保準要給您一個滿意的補償，否則我們心不安，”孫家老大凝神片刻，眼神堅定起來，繼續說道，“日后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您也只管知會，只要用得上我們?！?
孫家老大一邊說著，一邊給陳崇虎打了一個揖，躬身一拜。
陳崇虎沒有拒絕，堂而皇之的受下了，查驗正身本就是主家的事，除了這番事，屬于他們做的不規矩。
陳崇虎剛剛還有些疑心，是否是主家故意坑害他，如今見孫家老大如此坦誠，這才打消了懷疑。
……
“陳掌柜的，”孫家老大猶豫片刻，又問道，“那這豬……”
“這豬你們放心吃，活著的時候厲害，已經死了，哪還有作妖的道理?！标惓缁u了搖頭，聽出了孫家老大的話外音，直接給他吃上一顆定心丸。
“那就好，”孫家老大松了口氣，也重新露出了笑容，招呼陳崇虎道，“虎爺不妨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反正忌諱都犯了，不妨親自嘗嘗這五爪豬是什么滋味。”
“免了，正是除夕，哪好意思打擾你們團圓，”陳崇虎擺了擺手，道，“今兒本就來的晚，再耽擱一會兒，回時道都黑了?！?
“欸，虎爺，您先幫忙著拒絕，且聽我一言，”孫家老大趕忙說道，“您遠道來殺豬，在主家吃飯，本身也是不成文的規定，尤其出了這檔事，不好生招待一番，在我們心里如何過得去?！?
“而且還有一檔子的事，您剛來說便想跟您說，沒來得及，我聽說虎爺您在查最近的孩童失竊案？不知是我捕風捉影，還是確有此事？”
孫家老大說到這兒突然壓低聲音，一邊問，一邊打量著陳崇虎的神色。
“確有此事，”陳崇虎目光一凝，反問道，“怎么？孫老哥可是有線索？”
“陳掌柜的有所不知，”孫家老大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家不成器的老三，在炬縣縣衙里當捕快，之前也調查過此事，碰巧知道一些尋常人不知道的，若是虎爺愿聽，他正好在家，便叫他告訴你?！?
陳崇虎微微點了點頭，瞬間想明白了，孫家老大不知從哪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或許是本想拿這事兒賣他點人情，卻未曾想出了這檔的事，反倒欠了他的人情。
“孫老哥這番話確實說到我心坎里了，我若是再推辭，便是不給面子了，”陳崇虎笑了笑，應承道，“我早就聽說過令兄弟，卻一直未曾見過，看來今天確實是緣分到了，我便，恭敬不如從命？”
孫家老大見陳崇虎松口，也跟著笑了，點了點頭，做出請的手勢，道：
“虎爺，請上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