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友，上次見面你還自稱小妹，這次就這么多禮，倒是令我感到頗為失落呢。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還是叫我方兄，我則是稱你宋姑娘？”

在藥鋪時，方真人說話的那一幕，又浮現著。

宋楠想笑。

非是苦笑，也非是無奈之笑。

而就是最自然不過的一種笑。

下一刻，她也真的就笑了起來，像一朵小花開在曠野里。

在陽光下綻放。

在微風中搖擺。

真人以率性故為真。

但她沒想到的是，方真人可以率性成這個樣子。

相比起來，他隨手就送他們每人一份造化，似乎也顯得很是自然了，就像對其而言，這只是一件一時興起之下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作為造化領受者的宋楠，自是知道，就這么一件“小事”，已經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

通脈境從初段走向中段，從三通走向四通，這其實沒什么。

給宋楠兩三年的時間，她自己就可以做到。

但是冰雪浴陽心訣，從第二層來到第四層，對她的影響就太大了！

這等于是把二三十年后的結果，提前兌現。

二三十年！

這其實都已經不是二三十年的事，而是等于讓她重新投胎了一次，然后從一個資質“較好”的人，一下子變成“絕世”。

宋楠下得床，來到對面宋之慧的床邊。

宋之慧還在酣睡，也不知道要睡多久，就不知睡醒之后，她的情況又會如何。

宋楠想立即回家。

把這件事告訴父親。

主要是告訴外公。

方真人對她和宋之慧所賜下的造化，應該確實只是隨手隨興，但宋楠自己，卻不能如此視之。

她也絕不可能做到！

她想請外公幫忙回個禮。

她自己一無所有，是無法回的。

不過想了想，宋楠又搖搖頭。

外公的分量，也是不夠！

哪怕身為真人，外公也同樣拿不出可以作為回應的禮物。

他老人家最珍視的那枚道丹，對于方真人來說，估計也都和小孩子玩的泥丸差不多。

他們這邊，縱無上珍寶，在方真人那里，應該也都是腳下塵屑。

這如何回禮？

但總不能受了這么大的造化，卻什么表示都沒有吧？

既然連外公出面也都和自己出面差不多，在方真人那里估計是一樣的分量，那宋楠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真”了。

“唯赤子之心，能通真人之情。”

回禮，她拿不出來，但表示一下心里的感激，卻總是可以的。

感激最好當面。

但想及彼此間的層次差距太大，她去當面呈謝，似也有所不妥。

真人豈是她說見就能見的！

真人未設門檻，但她卻不能不知高低。

想著想著，宋楠取出從家里帶過來的紙和筆，坐于桌上，開始書寫。

“方真人：”

起了個頭，宋楠皺眉，隨后另取一頁紙。

“方真人在上，小女子宋楠攜家姐宋之慧呈稟：”

寫完這行，宋楠看著看著，又皺起眉，她本能地覺得，還是有哪里不妥當。

想到了！

宋楠的眉頭一松，但隨后又皺起來，像是遇到了什么為難。

好一會兒，她才強抑心中的悸動與羞怯，在紙上寫道：

“方兄：”

“小妹已經醒來，所修的九轉玉露法已從三轉來到四轉。”

“此前，家父寄希望小妹于三年之內完成三轉，從而拜入大雪山，受宗門培養。”

“小妹自覺此目標應是能于期限內完成，但也未免緊迫，磕磕絆絆，今日不意得方兄垂青，一步躍過，喜何如之！”

“九轉玉露法外，小妹因資質低劣之故，另修有冰雪浴陽心訣，而此心訣亦于二層直達四層，使得小妹之資質或已臻至上品。”

“道途有展，非同往日。”

“此造化之恩，小妹思來想去，不知該作如何報答。”

“兄如日月，小妹則只是地上之草葉塵埃，實無物以報之，唯有此心，愿兄福澤綿延，愿兄天命垂顧，愿兄千年復萬載，歲月不加身。”

寫到這里，宋楠頓了頓。

本來想到這里就結束的，但她略作思忖之后，又寫道：

“兄今日所賜之丹液，功效太過驚人，是小妹所不曾聞，亦不敢想。”

“其于修為之提升，或有它物可比者，其于資質之改易，恕小妹見識淺陋淺薄，實不知世間尚有何等之物，能與其相提并論。”

“舉凡世間宗門，若有知悉丹液存在者，恐是真人或更高之尊，亦難免不為之動心，甚或為之瘋狂，必欲舉全宗之力，而思獲得之。”

“小妹自知兄之神通手段，然世人之多欲，世人之多私，世人之無知，世人之無畏，兄亦不可不視之。”

“魚縱高躍，不離水涯，鳥縱極飛，去天幾何？”

“兄高如日月，自不虞魚鳥之窺，小妹此言，止供兄之一笑可也。”

寫完這段，宋楠想了想之后，又續上了一段：

“小妹此次自家南行至此，是為臨海鎮所產之奇木香而來。”

“小妹原以為此香也只是世間尋常之香木，然不意于一次燃香時修煉，乃得知此香中之優良者，可使人心靜，可啟人道思，然后有裨益于修行。”

“家父家兄等人試之，卻又未發現奇木香有此等功效，竟似此功效僅為小妹一人而設。”

“兄可知其中緣故何在？”

“零亂之言，不知所云，唯信筆與隨心，現于紙上，呈于兄前。”

“筆下數語，止有一意，感兄之恩德，愿兄更廣闊。”

“天高自有日月駐，地平亦有草葉舒。”

“愿人間多安，草葉能茍，日月得閑。”

“小妹宋楠敬上！”

至此寫完，宋楠從前到后復覽了一遍，沒發現有什么錯誤或不妥的地方，便將之小心地折疊起來。

也正在這時，身后有動靜傳出。

她轉過身來。

宋之慧已是醒轉，正坐在床上，一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小姐，小姐，你看看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看到宋楠看她，宋之慧怔了怔之后，這般說道。

宋楠微微低頭，輕笑了一下。

“慧姐，你沒有做夢，你現在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其中便包括你修為提升的事情。”

“讓我猜一下，你的修為提升到哪個階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