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不是丹液的話，這又會是什么？

世間還有什么東西，能如此這般地讓她心神悸動，只想萬事不管，一意沉醉于其中？

以前在外公那里，面對那無瑕之丹，或者說道丹，宋楠其實并沒有感受到太多。

她也沒覺得有什么，只認為是自身層次太低，于是無法攀及，哪怕面對那種無上至寶，也只是如入寶山而只能兩眼瞪瞪、兩手空空。

就像手持一個竹籃站在大海面前。

不是大海里沒有水。

而只是她拎不起來。

然而這時，面對這應(yīng)該是也極大可能是丹液的東西，宋楠的感受卻是絕不一樣！

看著這杯中的丹液，宋楠只感覺自己的整個身心都投入了其中，如一條小魚躍入了一個大湖。

這湖，是一個靈湖！

湖中，靈氣流轉(zhuǎn)，靈蘊升騰。

她這條魚，就隨那靈氣流轉(zhuǎn)，也隨那靈蘊升騰。

她在追逐，也在隨波。

她被靈氣滲潤，也被造化裹脅。

于是，不知疲倦，忘卻所有。

不知幾時，莫名的原因，讓宋楠回過神來，身心從那種物我俱忘中回返。

尚來不及沉湎和回味，一股巨大的失落，就將她包圍。

宋楠怔怔地看著柜臺上的那丹液。

這一刻，她也終于理解了，什么叫做道丹無須服用！

確實無須服用！

只要能和這丹液朝夕相對，宋楠感覺自己的修行就可以朝飛夕進，一日千里。

那種笨拙的修煉，那種法訣在身體中的運轉(zhuǎn)，變成一種粗陋不堪和難以忍受，老天爺，那是一種多么原始的修行方式！

她以前是怎么忍受那種低劣，并陶醉其中的？

這一刻，她看到了天，并乘云而上，在天空中翱翔。

自由自在地翱翔了不知多久，倏而在東，倏而在西，倏而在南，倏而在北。

東西南北，任意所之。

而后，卻又如從夢境跌落，回到現(xiàn)實。

回到那地面上來。

四望，山水俱為牢籠，大地上的一切起伏，都化為困境和迂回，令人寸步難行。

而這時，宋楠也似乎知道，是什么使得她回神的了。

柜臺上的四杯丹液，方真人先前自己端了一杯，剩下的三杯，此時，已經(jīng)只有中間的一杯。

另外的兩杯，分別被慧姐和許純?nèi)A端了，并飲下。

這丹液，她可以不喝，而是帶走么？

這一刻，宋楠只想如是說道。

這是她心底最真切最真切的想法！

但是，望著柜臺上只剩一只的杯子，又強忍著望向方真人的沖動，宋楠于沉默中，向前一小步，端起那杯子，又向杯中看了最后一眼后，一飲而盡！

不過隨即，她卻愕然起來。

這丹液，飲下去之后，怎么沒什么感覺？

就好像和喝了一杯水沒什么兩樣！

她還是沒有轉(zhuǎn)頭看方真人，而是看向身邊的慧姐和稍微側(cè)后一點的許純?nèi)A。

他們好像，也面帶著一些驚愕和不解？

而就在這時，方哲卻是微笑道：

“宋姑娘，之慧姑娘，還有許兄，今日一會，很是令人開心。”

“不過我這小藥鋪太過簡陋，不是待客之所，所以也就不多留各位了。”

“三位，請回吧！”

宋楠疑惑。

宋之慧疑惑。

許純?nèi)A疑惑。

三人都在疑惑中，行禮之后，退了出來，而后又于街口處，無語中分開，各回歸處。

宋楠宋之慧兩人，一路亦是無語。

等到了四海客棧，進了客房，宋之慧才終于開口道：“小姐，方真人給我們喝的那個東西……”

宋楠豎起手來，止住了她的話。

宋之慧不解著，但不再說什么。

而宋楠卻是脫下了鞋子，和衣臥在了床上。

看著宋楠的這舉動，宋之慧就更不解了，眼睛眨巴眨巴，又轉(zhuǎn)啊轉(zhuǎn)地，然后很快，她有樣學(xué)樣，做起了和宋楠一樣的舉動，去到了客房中的另一張床上。

“小姐好生奇怪！”

躺在床上，宋之慧還是眨巴著眼睛，這般想到。

不過也就在這時，一股突然的倦意涌來。

上一息才感覺眼皮沉重，下一息，宋之慧就已經(jīng)酣睡了過去。

宋楠沒有酣睡。

她也有倦意，但這倦意在她身上成為一種不輕也不重的慵懶，如多喝了一些酒，又如躺在云上。

對的，就是躺在云上！

多熟悉的一種感覺，和之前在藥鋪中時，幾乎無有兩樣。

宋楠心中靈光閃現(xiàn)，微微闔目，讓自己進入一種冥想的狀態(tài)。

而在進入冥想的狀態(tài)之后，那種感覺，陡然強烈起來！

宋楠再次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小魚，躍入一個大湖之中，但就在躍下的那一瞬間，魚不見了。

她從那條魚，化身為湖。

一個奇怪的，結(jié)了冰的湖。

湖面上的冰，甚至很厚，仿佛凍結(jié)了一切的生機。

但在那很厚的冰層之下，卻又有著魚兒在游動。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

那些魚很小，渺小且弱微地游動在浩大的冰湖之中、厚厚的冰層之下。

這時，一點點的瑩光在冰湖中出現(xiàn)。

如月華，如碎星。

那些魚兒突然就興奮起來，從四面八方，以最快的速度，撲向湖中心的那瑩光。

魚兒穿透瑩光而過。

穿透的時候，瑩光沒有變化，但魚兒卻陡然變大了一些。

魚兒更加興奮，回轉(zhuǎn)過來，繼續(xù)撲向那瑩光，然后再次回轉(zhuǎn)，再次撲向……

原本只是少數(shù)十來條的小魚，不知何時，不知為何，已是越來越多。

它們?nèi)紦湎蚰乾摴猓淮斡忠淮蔚亍?

而也就在一次又一次地撲向并穿透而過的過程中，它們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那瑩光，也不知自何時起，越來越多，于不知不覺中，已是漸漸盈滿了整湖。

于是——

一魚兩魚三四魚，五魚六魚七八魚。

成百成千漸無數(shù)，穿梭回環(huán)滿光墟。

又過了不知多久，湖面上方，那厚厚的冰層已是越來越薄，越來越薄。

終于，在湖中數(shù)條、數(shù)十條大魚的連番撲擊之下，在微不可覺的喀嚓一聲之后，渙然瓦解。

滿天月華，照徹湖中。

湖中的瑩光亦沖蕩而起，與那月華合而為一。

就在這個時候，宋楠“醒”了過來。

醒轉(zhuǎn)之后，宋楠依然躺在那里，并沒有動。

但她的身體之中，氣血卻是在極其地激蕩著，從手到腳，從腳到手，從四肢到臟腑，從臟腑到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