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事不密則害成。

這個道理，黃天和景妤都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里都看到了濃重的戒備之意，以及，藏得極好但終究存在的殺心。

這個發現，讓兩人心中都為之一松。

且不論兩人合力能否打得過門外那個能夠瞞過他們感知的來人。

單就這份果決的心思而言，兩人是同一路人。

如此，完婚以后相處方能長久。

與此同時，兩人也發現了彼此身上的另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處變不驚。

雖然確實被這陣敲門聲驚到了，卻沒有慌張，更沒有驚慌失措。

每臨大事有靜氣，鎮之以靜。

道理很多人其實都懂，奈何就是做不到。

能做到者，可謂鳳毛麟角，極為稀有。

包廂里兩人都是，極好。

“請進。”

景妤輕吸一口氣，一邊開口，一邊取了一個干凈茶盞，放在左手邊，斟上七分滿。

包廂門咔噠一聲自動打開。

身著道袍的攘奸衛指揮同知莫青笙手持拂塵，走入包廂之中。

“見過莫大人。”

黃天見到來人是誰，立即起身行禮問候。

“嗯。”

莫青笙微微頷首，以示回應。

身后的包廂門自動關上。

脫下雙尖翹頭方履，走上矮塌，坐在景妤左手邊的坐墊上，莫青笙輕揮了一下手中拂塵。

一道比景妤所施法術更為高妙精絕的隔音法術悄然間用出。

沒有將前面一道法術隔絕，而是疊加于其上。

只這一手，就顯示出了道修在法術一道上的超卓之妙。

三境武修即便勉強能用法術，仍是隔靴搔癢，不得真切啊。

看得景妤兩眼放光，羨慕不已。

她的劍道天賦名為“通明劍心”，可習武，亦能修道。

當初沒有那個資格與財力延請名師教導，不得已才拜入無生劍宗。

以至于到了如今境地。

“見過莫大人，請飲茶。”

按下心中不足為人道的小心思，景妤同樣恭敬行禮問候，不失禮儀。

莫青笙卻沒飲茶之意，只是靜靜看著景妤，默不作聲。

包廂里的氣氛陡然間沉默下去，且變得有些沉悶。

無形中的壓力一點一點滋生。

仿佛有黃鐘大呂一般的聲音在黃天和景妤心頭轟鳴，拷問著他們的內心。

讓他們產生一種迫不及待吐露心扉的沖動。

此乃問心之術。

道修宗門常用于檢視門人弟子的心性。

攘奸衛引入后，用來作為審訊的常規手段。

黃天與景妤兩人即便不會，之前也沒經歷過，但都看過、聽過類似的記載與描述。

稍一體驗，便知道了莫大人這是在做什么。

倘若兩人承受不住問心之術的壓力，或者真的問心有愧，顯露出馬腳，那就萬事俱休。

莫青笙連證據都不用去找，就可以先把他們倆丟進天牢里，后續慢慢審。

好在黃天和景妤都經受住了問心之術的初驗，沒有顯露出異樣。

“你們很好。”

片刻后，莫青笙散去法術，說了句語義不明的話。

也不知是贊是貶，還是在諷刺。

“還請大人指教。”

眼下可不是藏拙，或者蒙混的時候，黃天直接開口詢問。

“你確定要繼續摻和進來？”

莫青笙深深看了一眼黃天，略有些不滿說道。

“屬下不知大人深意所指，請大人不吝教誨。”

黃天可不會自亂陣腳，留下語言上的破綻，應對得頗為謹慎。

莫青笙聞言，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卻沒有回答，隨即轉頭看向恬淡靜雅的景妤，冷漠問道：“你父女二人真以為天下間就你們兩個聰明人？”

“不敢。”

景妤也絲毫不亂，平靜回道，“不知大人因何事對我父女二人有所誤解，請允我辯解一二。”

“呵……”

莫青笙輕笑一聲，“你父親既然查出無生劍宗疑似白蓮教暗子，為何不勒令你退出宗門，然后請命帶兵絞殺？以為寫一封卷宗，登記在案，就能幫你撇清關系？之后就算事發，也牽扯不到你們二人身上？天真！”

“卷宗？”

景妤聞言一愣，有些不太明白莫青笙所說之事的樣子。

“自己看吧。”

莫青笙右手伸入左袖，從不算寬大的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絕密卷宗。

吧嗒一聲，卷宗放在茶幾之上。

景妤拿起拆開一看，眼中有異色閃過。

父親這就開始收網了嗎？

怎么沒和我提過？

擔心消息從我這邊泄露出去？

是了，不知比裝作不知，更為自然。

如此才能瞞過師姐，瞞過師父，瞞過那些長老們和掌門。

看完卷宗，景妤心中諸多念頭閃動，隨即合上卷宗，放回莫青笙面前。

卷宗真假，一看便知，而且確實是她父親的手筆。

在卷宗里，父親用了“臥底”一詞，來形容她的狀態。

真如莫青笙所言，是在嘗試撇清她與白蓮教之間的關系。

如此，景妤也就不再于莫青笙面前多做偽裝，直接問道：“所以莫大人這是信不過我父親，就想著來審問民女，以為佐證？”

“呵……”

莫青笙譏笑一聲，以示回應。

真要是打算審問景氏父女，早就付諸行動了。

何必來上今晚這么一出？

聽見嗤笑聲，景妤卻不覺難堪，反而心頭微松。

雖然還不清楚莫青笙所圖為何，但對方的打算肯定不是捉拿她們父女，這就有周旋余地。

景妤一改先前的謹慎與試探，嚴肅神情和語氣，鄭重行禮，正色說道：“莫大人想知道什么，還請明示，我一定知無不言。”

“這才像點樣子。”

莫青笙見狀，微微頷首，稍有些滿意。

若是看了卷宗，還沒反應過來，那她就當今晚白走一趟。

掃除白蓮教余孽，還可以另想它法。

景氏父女能否擺脫身上的麻煩，自然無所謂了。

她只需要動用一些手段，斬斷黃家與景家之間的關聯，還上當年欠黃唯明的一些人情。

道家講究承負，也講究一個心意順暢。

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脫離藩籬，摶扶搖而上。

如今景妤愿意效力，當然更好。

不過在差使景氏父女做事之前，還有一個問題需要搞清楚。

莫青笙輕啟檀口問道：“你們父女為何不自首出告，反而如此行險？”

景妤毫不猶豫回道：“自首出告者沒有好下場的，攘奸衛已有先例。”

莫青笙不禁眉頭微皺，竟訥訥無言。

這好像是她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