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思苦笑了一下，她沒想到自己的遭遇即便是假借故事的名義說出來，也依然躲不過被否定的審判，一時低落，她忍不住懟了一句：

“你一個活在幻想世界里的人，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現實了？”

“哦，對，你在跟我說故事，”裴晶晶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說，“我較真了。”

“你以為我是說真的？”魏雪思心里一動，追問，說，“如果是真的……你有研究？”

“不敢說有研究，就是有的書里寫的有趣，追著追著，就追到物理學、混沌學領域去了。”

“所以……過去……真的不能被改變嗎？”

裴晶晶挑了一筷子秘制粉面放到自己的碗里，她的動作很小心，盡量不讓粉面的紅油湯汁濺出來，花椒的香氣勾得她吞口水，她吃下一口面，才說：

“第一，就目前的科學技術而言，超越光速是不可能的；第二，從物理規律上看，我們只能奔向未來，不能回到過去；第三，即便回到過去，也不能改變歷史，最多只能為歷史增加細節。”

魏雪思的眉心皺了皺，她歪著腦袋，驚喜又驚詫地盯著裴晶晶，裴晶晶嗦完碗里的粉面，嘴唇上沾了半圈紅油，她抽了張紙遞過去，又問：“為什么？結果為什么不能被改變？”

“祖父悖論。你想啊，如果，你回到過去，在父親出生前把祖父殺掉了，會怎么樣？是不是就沒你爸了？你爸都沒了，還能有你嗎？你都沒了，你還能回到過去嗎？”裴晶晶認真地解釋著，末了，甜甜一笑，說，“這就叫祖父悖論，你存在就表示祖父沒有因你而死。”

“那救人呢？”魏雪思聽得入迷，急切地說，“如果，我想要救一個人……”

“還不是一樣，如果那個人沒死，你干嘛要回去救他？”

“沒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所有人都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魏雪思的情緒突然激動，她自己也感覺到了，見裴晶晶哆嗦了一下，她的眸子倏地變暗，低聲說：“我是說……故事里面的人……”

裴晶晶放下筷子，微微起身，把放在桌面左邊的冰飲提起來，給魏雪思手邊的空杯續上飲料，又坐回去。

魏雪思垂著眼皮，機械地端起來杯子喝冰豆乳，一股涼意從喉頭滑入胸腔，潮水一樣向兩肋擴散，她微微牽動唇角，陷入無奈的自苦中。

只有笨蛋才會聽不出她虛構的故事彈奏的是現實的曲調，但她的走運之處在于，對面坐著的是裴晶晶，善良的人總是比制造尷尬的人更害怕尷尬，他們太會為人著想。

“我最近都不出差了，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說，”裴晶晶擠了個局促的笑，說，“你……你準備寫小說？挺好……挺好的，斜杠青年都有個副業。有什么劇情要探討的，隨時找我，我什么都能聊。”

“你呀，這么軟萌，我是不理解，你家里人是怎么放心讓你一個人待著的。”魏雪思感慨了一句。

“他們操心我弟弟還操心不過來，不過，幸好要操心我弟弟，才沒人管我，我就喜歡一個人待著。”

“找男朋友還是要長個心眼，多觀察，不要他說什么都相信。”

“是是是，哎呀，我又不傻。”

魏雪思被裴晶晶逗笑，點點頭，跟話說：“你是不傻，但心太軟。”

“嗯，也是，”裴晶晶嘆了口氣，說，“還是紙片人好，取之不盡，愛之不竭。”

“你回頭給我拉個書單，時空穿越相關的，我想看。”

“好嘞。”

“要那種改變過去成功了的。”

裴晶晶點點頭，沒有再否定，她吃了半碗魚肉，主動說：“那你不如去看一部電影，叫《蝴蝶效應》，男主人公有一本日記本，他只要閱讀日記就可以回到過去，改變他想要改變的結局。”

“是嗎？”魏雪思又被調動了興趣，追問，“他成功了嗎？”

裴晶晶沉吟了一會，露出為難的樣子，似乎是在搜索記憶，半晌說：“算，也不算，十多年前的片子，我都有點忘了，有好多個結局，反正，男主每一次回去改變一些事，都會讓另一些事變得更糟糕。”

“這么慘？”

“嗯，有一次，他還把自己弄殘疾了，特別嚇人，一覺醒來，胳膊還是腿直接沒了。”

魏雪思眨巴著眼睛，接不出話。

“挺好看的電影，我可以陪你看。”

“哦……好……”魏雪思問，“那個日記本是怎么回事？他撿的嗎？”

“撿的？你說的是死亡筆記吧？”裴晶晶伸出手在半空中抓了一把，張開嘴做了個咬蘋果的動作，說，“琉克，我最愛的死神。”

魏雪思不大看電影，相較于待在屋子里，她更喜歡戶外，裴晶晶對各種紙片人如數家珍，她只能茫然以對。

飽餐一頓后，魏雪思迫不及待地想回家補片子，裴晶晶本來就懶得運動，她是在做了魏雪思的租客后被魏雪思帶著運動，才瘦了二十斤，沒人逼一把，骨子里的懶散是改不了的，一聽不散步，裴晶晶很高興，回家的路上，她在便利店買了可樂和爆米花，儼然一副快樂追劇者的模樣。

魏雪思也跟著在門口的鹵味店買了一斤麻辣蝦球湊趣，一回到家，她們就往茶幾上鋪了一次性桌布，擺好食物，飲料和玻璃杯，在肥宅快樂水雀躍的氣泡聲里，裴晶晶打開電視，陪魏雪思看電影。

一場電影看得魏雪思脊背寒涼，電影很復雜，但因為裴晶晶看過，她總能提前劇透，幫助魏雪思跟上影片的節奏，如果沒有裴晶晶，魏雪思覺得她大概需要看好幾遍，查很多資料，才能明白電影眼花繚亂的剪輯和節奏所要表達的意思。

裴晶晶找的片源是導演剪輯版，結尾是男主穿越回母親的腹中，用臍帶作為工具殺死了尚未出生的自己，最終的結局是，他以自殺的方式拯救了想要拯救的所有人。

裴晶晶見魏雪思臉孔煞白，狀態不對，感嘆說：“你好容易入戲哦，不喜歡這個結局？我記得之前看的結局是女主和男主在街頭擦肩而過，好像還有一個結局是他們搭訕了，要不我再給你找找別的結局……”

“不用了，”魏雪思疲憊地擺擺手，說，“不用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她確實是被嚇到了，需要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