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三川郡

本應是喜慶之日。可除卻少部分外地搬遷來的幾戶人家以外，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如臨大敵。

天水李氏、百里氏、和戎狄人，已是早早的就開始了準備，除卻婦女老幼以外，一部分青壯年人都已經手拿好了家伙什。

兩方祠堂相距的位置并不算遠，天水李氏和百里氏更是僅有一墻之隔，所以這兩個氏族都是一起祭祖。

須發(fā)皆白，身形有些消瘦的百里氏族長百里邑站在最上方，身旁站著天水李氏的族長李天溢的相貌則是比他年輕幾分。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輕輕頷首。

“小伙子們！都給我動起來，祭祖開始嘍！”

下方響徹聲連綿不絕，十六名壯年漢子分成兩隊，各自喘著粗氣的抬著兩尊雕像從祠堂里走了出去。

這兩尊雕像正是天水李氏和百里氏的先祖，每年都要抬出繞著三川郡游上一圈，已經是亙古不變的規(guī)則了。

百里邑神采奕奕的走在最前方，手中還不斷撒著紅色的紙花，每走兩步便吆喝一聲。

“宗祠煥彩，萬代光；族裔流芳，永享福。”

身后跟著的兩族之人也是洋溢著笑容跟隨著百里邑的吆喝聲向前走著。

只是才剛走出去沒有多遠，游行祭祖的隊伍就停了下來，因為有一隊浩浩蕩蕩的人群堵在了路上。

戎狄族長，一身結實肌肉的刀馬出現在面前。

身后同樣也是抬著一尊雕像，只不過戎狄人的雕像外貌不似普通人，身有雙翅，尖面獠牙，倒是像極了佛家典籍里的迦樓羅。

而戎狄人祭祖也是有著些許不同，每一個戎狄人的臉上都抹上了鮮紅的血液，他們相信這樣先祖會賜給他們囑咐。

從扎根在三川郡之時起，三族便是沖突不斷，到現在可以說是每個人的手上都有對方的血，而如今見面更是火藥味拉滿。

滿臉鮮紅朱砂的刀馬大步走到了百里邑和李天溢面前，有意無意的拍了拍腰間磨得锃亮無比的馬刀。

“呦呵，這不是老熟人了么？咋還沒死啊百里邑？”

聽著這嘲諷意味拉滿的話語，百里邑出人意料的沒有生氣，反而笑嘻嘻的看向刀馬。

“咋？我這老身子骨可硬朗了，不像你父親，居然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此話一出刀馬的臉上瞬間陰沉了下去，牙齒也是咬的吱吱作響。

“好！很好！你的頭顱遲早會被我摘下來！”

“好啊，我就在這等你，現在游行祭祖，沒空給你鬧，趕緊把路讓開！”

百里邑面不改色，揮手就要帶著身后的族人向前走去，這下可惹惱了刀馬，當即伸手攔住了百里邑和李天溢。

“憑什么要我們讓？你們該讓才對！”

場面一時間僵持不下，而這游行祭祖也是有說法的，講究的就是一個先祖的雕像不能落地，同時也不能沾染血液之類的東西。

若是沒有人讓道，這就得一直僵持下去。

眼看著兩方人馬就要動起手來，柴刀農架之類的家伙什也都被拿了出來。

就在此時，三川郡的郡守帶著文書趕了過來。

只是馬還未停，縣令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住手！我乃本郡郡守，萬萬不可動手私斗啊！”

也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郡守和文書便已經來到了僵持的中心位置。

郡守翻身下馬，疾步走到刀馬、百里邑、李天溢三人面前，苦口婆心的勸解著他們。

郡守名叫趙良，是個地地道道涼人，同時也是涼國少見的儒生學子，而身旁跟著的文書李通古則是響應了招賢令而來的景人。

這邊趙良正費盡心思的勸解著，本來都要談妥。

就在此時，一個戎狄小孩將一袋子豬血從二樓的窗戶上拋擲而下，正巧砸在了天水李氏和百里氏的兩尊先祖雕像上。

一時間天水李氏和百里氏族頓時炸開了鍋，這毫無疑問的是對他們倆族的羞辱和挑釁。

涼人素來樸素，信奉的原則便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當即百里邑和李天溢高喝一聲，“媽的，怕死的還不做鬼嘞！”

話音剛落，身后的族人手持柴刀、農架便是向著戎狄人沖了過去。

在趙良絕望的目光中，一場盛大的私斗開始了。

一時間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涼國本就重武輕文，所以大多數的百姓都是有著從軍經驗，基本上都是一把好手。

縱是如此，趙良卻還是站在人群中，如同一塊被海浪拍打的礁石一般，盡力的想要阻止這場私斗。

只可惜他終究只是一個人，阻止的吶喊聲也消失在了互相廝殺的叫喊里。

見事情已然不可控，趙良當即上馬向著咸陽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因為他深知，這三方不論哪一方都影響著涼國的局勢，更何況還是在新法頒布伊始便出了如此大的私斗，這件事已經不是他能決斷的了。

咸陽城，正午時分

蘇仁坐在桌案前，手中翻動著今日來，因私斗而被暫時關押的百姓數目。

片刻過后，蘇仁合上手中書冊。

“雖說發(fā)生私斗的地方眾多，但好在規(guī)模和牽扯到的人并不多。”

就在他準備站起身放松一下時，宮門那邊便是傳來了響聲。

“我乃三川郡郡守趙良，求見客卿蘇仁！三川郡有大事發(fā)生了！”

蘇仁抬眼看去，只見趙良滿臉疲憊，臉上還夾雜著不少血跡，身上的衣服更滿是血跡。

當即一個不好的預感涌上了蘇仁的心頭。

當即下令讓甲士放趙良進來，只是還未進門，趙良便是腿一軟跪倒在地。

他一介書生，半日騎馬從三川郡趕到咸陽城，也足以讓他勞累不已。

“大人！我有罪！三川郡起了私斗，死傷無數啊！”

聽到趙良的話，蘇仁知道他不好的預感應驗了。

輕輕揉了揉眉間，蘇仁知道此刻不是追究是誰責任的時候，當即快步趕到嬴穗所在的寢宮。

嬴穗在得知這件事后，也是當機立斷讓蘇仁帶著秦子良和三千兵士前往三川郡。

只是這一來一回間，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而等到蘇仁趕到三川郡時，已是太陽已是接近落日。

映入眼簾的便是隨處可見的尸體，三川郡的河水中也是漂浮著黑壓壓的尸體，一條川水竟是也被染成了紅色。

蘇仁看著這面前慘絕人寰的一幕，雙手緊握竟是讓馬車的木制圍桿都有些破碎。

當即向著秦子良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