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道長自然知道曹信說的是什么事情。
聽他說完這句,多少還是有些驚訝的,這樣的大事可是關系身家性命,家族安危存亡的,這才半天功夫,便答應了,真是夠快的。
要么是極其愚蠢,要么是極其聰明。
自家小少爺,想來不是愚蠢的那一波,既如此,想必是考慮極其周全了,區區十歲之齡,竟有如此決斷,當真是白蓮教之福。
“不知小少爺有何吩咐?”
“道長,你我相識至今日,整整一年有余,你救我性命,傳我武功、毒術,待我甚是親厚,如同自己子侄一般,曹信在此謝過了。
曹信雖然讀書不久,但是也略有所得,讀史書知王朝興替之事,如今大乾雖有頹勢,但是根基牢固,若是白蓮教貿然行事。
自是以卵擊石,純屬竹籃打水,而且會累及無辜性命,最后也只是染紅了那些勛貴武官的頂戴袍服而已。
所謂成大事者,必先有靜氣,待時而動,方可有那幾分勝算,曹信固然不知白蓮教做了何等準備,亦不知朝廷軍備究竟如何。
但是曾聽錢先生說過,如今世道年漸不好,水旱不收、鼠盜蜂起,常有搶田奪地、鼠竊狗偷之輩擾得民不安生。
因此惹得官兵剿捕,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蓖、官過如剃,百姓便更難以安身,流落他鄉有之,落草為寇者亦有之。
而世家大族、豪門勛貴、清貴文官、鄉紳望族等,皆以此斂財,吃相難看,天災人禍看似皇朝動蕩,但是其實不然。
如今皇室對朝堂掌控頗有章法,雖有二日橫空,但依舊能獨斷綱乾,官勛之心依舊心向朝廷,遠不是王朝末期所能比擬。
道長,曹信比那前朝之初的小明王韓林兒如何?
可能及也?”
玄機道長聽完心里咯噔一聲,這正是他擔心的問題,主弱臣強之白蓮形勢,一如元末諸方諸侯群雄并舉之時。
當時白蓮教教主韓山童,聲稱天下將大亂,彌勒降生,明王出世,并自稱自己是宋朝皇室后裔,鼓動百姓反元。
其后戰死,其子韓林兒被其部將劉福通扶持稱帝,稱小明王,但軍政要事皆入劉福通之手,再然后劉福通戰死。
朱重八派人接應其赴應天途中,被其屬下廖永忠鑿破船艙,覆舟而亡,自此其一家獨大,吞并諸路諸侯,最終奪了天下。
而白蓮教則是遭到了嚴厲的打擊,精干人員被屠殺殆盡,現在曹信自比小明王韓林兒,還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小少爺莫要擔心,如今教內雖說不及二三十年前,但是皆是忠勇之輩,絕對不會行那背主謀逆之事。”
“呵呵,道長之言,自信否?
權勢之進步、王朝之更迭,便是求仙問道之途,皆是不過是‘爭渡’罷了,前漢有劉協被擁立為獻帝,傀儡耳。
前宋有趙大黃袍加身,柴舟覆滅,一如小明王翻船溺亡,此等事歷歷在目,道長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被曹信這一譏問,玄機老道真有點拿捏不住了,恰好他前晌就這個問題問過秦留白,聽其言語近期并無放權的打算。
而且其也是有子有女承歡膝下,若真是有了二心,便也未可知之,常言道,忠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遑論教主已然逝去二十幾年。
誰能作保不出紕漏?
不由的感到全身發涼,白蓮教自咸寧三年被朝廷所敗,剩余部屬一部分投了蜀中自立教主的唐向天,一部分隨著秦江(秦留白的父親)父子去了濠鏡。
而自己則是隱居在這東海縣羊口鎮看護小姐,只是將教主手里的隱龍衛掌握在自己手里,當年不也是怕小姐成了人家手里的傀儡嗎?
只有王鶴飛這個憨貨,時常東奔西走,子承父志擔任教主護衛隊統領,這些年也有一些成效,訓練出北斗七星貼身護衛,和三百火槍衛士。
但是糧餉皆是秦江創辦的大德商行所提供,算起來也算是教內一方勢力,而且與自己相交密切,對教主也是忠心耿耿。
有自己和王鶴飛牽制,即便是秦留白有些異心,也不會沒有反制的力量,玄機老道想到這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小少爺多慮了,老道雖老,但是護衛小少爺周身安全,還是有所作為的,另外王鶴飛對教主忠心無二,自然也是站在小少爺這邊的,至于其他的慢慢圖之即可。”
聽完這話,曹信心中暗自竊喜,就怕你們鐵板一塊,自己真加入進去,恐怕就是傀儡一流的存在。
那位老人說過,黨內無黨,放屁不響,派內無派,純屬作怪,手下沒有陣營之分,當家做主的必然遭殃。
此事論的就是人心,至于忠奸,呵呵,重要嗎?
“既然道長如此說,曹信定然是深信不疑的,不過曹信的條件還是要提的,就是現在曹信年幼,凡事定是思慮不周。
朱重八雖說倒行逆施,謀害小明王,殘殺教內兄弟姐妹,但是其‘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謀略,甚是妥當。
故而請求道長答應曹信,舉旗抗擊朝廷之事可否暫緩,等到時機成熟之時,那時曹信年歲也大了一些,再做定奪呢?
另外就是曹信的身份,在此之前可否保密,畢竟人多嘴雜,若是不小心泄了密,恐怕白蓮教經不起這樣的打擊了。”
聽到曹信提出的是這樣的要求,明顯就是為了白蓮教好,當即有些開心的心花怒放,證明小少爺已經開始站在教主的位置上思考問題,而且極為中肯。
至于考慮自身安危,謀人先謀己,這是好事啊。
“小少爺,所言極是,老道也是這般想法,不過此事還需同留白商議,估計問題不大,畢竟便是千般變化,白蓮教根基最重。”
“那便辛苦道長了,曹信還有一件私事相求,還請道長應允。”
“哦,不知小少爺所說何事?”
“在這羊口鎮道長功德深厚,影響力斐然,而明面上曹信不過是鄉野頑童一個,能得道長青睞傳授真經。
但如今王先生、秦先生留在玄都觀教授曹信,咱們又是非親非故,傳將出去恐怕會引起物議,要是引了不必要的關注就不好了。
道長是外祖左膀右臂,比至親還親,為掩人耳目,曹信想到一個辦法。
那便是曹信拜道長為契爺。
這樣一切都說得過去了,而且此事曹信已經和父母說過,他們也是欣然同意,不若道長定個日子,約了時間詳細說說。”
玄機老道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年自己的老婆孩子,可是為了蝴蝶夫人和曹信她娘而死,若不是這樣,自己的兒孫也有小少爺這般大了吧。
此刻的心情,完全將修了二十幾年的道行丟到一邊,太激動了,盡管已經將他們視為子女看待,但真要聽到一聲契爺的稱呼,這輩子真的值了。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睛,鎖住可能掉下來的眼淚,聲音有些顫抖。
“小少爺,此話當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