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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虎狼之師

周元瀚聽完,又抬頭看了看面前站著的四人,郭有為和林宏志的態度都已經很明顯了,周大興正連連點頭。

但這家伙實質上毫無立場,或者說他的立場就是周元瀚,只要事情聽起來是有利于周元瀚的,或者周元瀚支持的,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支持。

而當前九溪衛的“步軍教官”趙斌,則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似乎并不同意郭,林兩人削減士兵軍餉的觀點。

“趙斌,你說說看,這軍餉該不該給那么多?”周元瀚微微頷首,同時抬手示意道。

“屬下認為,士兵的軍餉該給多少,并不取決于和邊軍的比較,更不能看地方營兵,甚至是衛所兵,這三者都早已經糜爛不堪,參考價值并不大。真正要看的,其實是大人的志向!”

趙斌昂首挺胸,對著周元瀚拱手抱拳,侃侃而談道:

“如果大人只想在湘西當個土皇帝,將來承襲指揮使之位,那確實不該給這些丘八那么多月餉,甚至養起來最費錢的那五十個騎兵,都可以直接不要,只要確保家丁有馬即可。

反正,以大人當前的實力,在湘西北已經獨占鰲頭,若是此輪擴軍完成,便是永順,保靖,施州三方土司聯手,恐怕也不是大人的對手。

今后,湘西北便是九溪衛的湘西北,周家的湘西北,三方土司千百年來積累的財富,自然也都由大人取用。

但如果大人有更大的志向,眼光不僅僅局限于湘西,甚至不止是在湖廣,那就該給。至于軍餉吃緊,九溪衛的財力無法長期供應,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

大人若是有了五百多訓練有素的家丁,還有上千名遠勝于各地營兵,衛所兵的農兵,數千名每年拉練過四次以上的衛所兵,便是在九邊,也不容忽視,更別說是湘西了。”

周元瀚聽罷,臉上依舊看不出什么喜怒,但還是一如既往地點了點頭。

這幾年來,他辛苦搜集來的朝廷塘報和各地民變,暴亂的軍情,并不單單是自己看的。

周大興,林宏志,趙斌也都很認真地參與了研究,便是原本不識字的郭有為,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如今自己一個人,也完全可以看明白塘報了。

甚至,在周元瀚的有意培養下,幾人的見識和眼界,在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完全可以說不輸陜甘地區的某些邊軍總兵。

畢竟,陜甘的大部分軍頭,可不懂南方的局勢,甚至不了解關外的韃子。

當然,四人也并沒有都“成才”,夜不收出身的郭有為,似乎對這些東西就始終不得要領。

而同樣是邊軍出身,趙斌和郭有為這個榆林鎮夜不收總是一副吊兒郎的痞子樣不同,他對這些時局信息,是最關心的。

作為邊軍中少有的,幼年時念過幾年私塾,既能讀書識字,也會算數的“大秀才”,趙斌為人相當正派,在如今軍中也很受尊重,就是那張方臉每每都皺著,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要知道,一個好端端的軍官,因為明廷欠餉,勤王路上被潰兵裹挾而逃,成為了亂兵。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鄉,卻發現全家十幾口人,早已經被流寇匪徒所殺......

如此遭遇,如此血海深仇,趙斌每每皺著那張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只能說是在正常不過而已!

周元瀚永遠記得,當初他問趙斌為什么總是苦著一張臉,對方的回答——俺的家人全死光了!

而這,也正是他對于練兵和打仗表現得如此熱烈激進的原因——他要殺光入寇劫掠的韃子,殺光四處作亂的流寇匪徒,殺光貪贓枉法的庸官污吏,為家人,也為天下人報仇雪恨。

趙斌這個讀過書,也曉得一些忠君報國之意,這個曾經無比忠于大明的兵,此刻對所謂的朝廷,已經失望透頂了。

他原本只是誤打誤撞逃難到了湖廣,沒想到居然在九溪衛看到了希望,報仇雪恨的希望。

“屬下每次都認真琢磨了大人送到軍營的朝廷塘報?,F在,關外的韃子卷土重來,勢力愈來愈盛,北地叛軍蜂起,江西,廣東,福建三地的民變也沒有完全消除,便是長沙,衡陽,還有湘南幾個州府,礦工佃戶的暴亂,也愈演愈烈......”

趙斌的表述中,一如既往地表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性:

“如此局勢下,咱們有兵有炮,將來絕對不可能發不出軍餉,湖廣的營兵,衛所兵,鄉紳團練打不贏亂軍,但咱們想要打敗亂軍,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只要戰場上勝了,到時候想要補充錢糧,便不是難事。”

“哈哈哈,說得好!”周元瀚聽完,猛地一拍桌子,終于不再是面無表情,讓人捉摸不透的樣子了,他直接高聲大笑道:

“趙教官所言,便是本官心中所想?。∪缃裉煜录磳⒋髞y,正是我等建功立業之時,若欲養虎狼之師,又如何能吝嗇這區區幾兩碎銀?

況且,本官的為人,你們幾個也是清楚的,本官對銀子并沒有多大興趣,但在別人都囤糧囤銀子的時候,咱們不惜錢糧囤兵。到時候,湖廣遍地都將是咱們的糧倉和銀庫!”

看著面前的四個心腹,除了最終舉旗造反的計劃之外,周元瀚也根本不藏著掖著,他頓了頓,然后又繼續安撫道:

“至于大軍的錢糧供給能否持續的問題,本官已經有了計劃,你們不必擔心,只要按照本官的要求,好好練兵即可。

而且,本官的兵,不是那么好當的。無論是騎兵,戰兵,還是農兵,都要設定考核期,只要考核不過,便立即騰退,重新選拔。農兵若是表現出色,也可以升為戰兵,甚至騎兵,反之亦然。

本官從來不吝嗇軍餉,但到底能不能領,得看本事,明白了嗎?”

“是,大人!”四人齊齊拱手抱拳應道。

而軍餉的問題周元瀚定調之后,接下來五人又開始就選兵的標準,進行了細節上的探討。

九溪衛的適齡壯丁超過萬人,而且基本上都是軍戶,兵源十分充足。周元瀚只是要選出四百多名戰兵騎兵,一千多名農兵,壓力并不算大。

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他的選兵標準甚至比一開始又拔高了一節,并在士兵的身高,體重上,有了要求。

不過,在大軍的武器裝備上,趙斌和郭有為,這兩個性格和人生追求迥然相異的家伙,罕見的站在了一起。他們都對周元瀚耗費重金,購置火槍表達了質疑。

畢竟,西北邊軍手上的那些火銃在使用過程中,包括自爆在內的各種各樣問題,實在令人觸目驚心,甚至給他們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只不過,上一次兩人勸說未果,周元瀚依舊堅持這一決策之后,郭有為便不再反對了,只有趙斌還是堅持勸說。

“大人,屬下還是覺得,與其給每一個小隊都裝備兩支火銃,不如多增加兩張弓,弓的射速遠高于火銃不說,威力也毫不遜色,而且還沒有自爆傷人的危險?!?

趙斌面色沉重道,腦中又閃現了那些威力不濟,又經常自爆的火銃,以及因此死傷的弟兄。

“而且,那些農兵,終究是衛所兵出身,讓他們操練家丁淘汰下來的火銃,和長槍兵,刀盾手一起列陣合練,陣型怕是要大亂的。屬下最擔心的,是真到大戰的時候,槍聲一響,硝煙和爆炸聲動搖軍心......”

大軍的武器裝備上,周元瀚并沒有完全模仿《練兵紀實》,但是基本上火槍配置,卻始終堅持。因為他很清楚,這個時候火槍的威力已經足夠了。

而且,他的軍隊里面,若是還和明廷邊軍一樣,任由粗制濫造的火器橫行,那爭霸天下的事情,恐怕也沒必要再想了。

趙斌和郭有為因為此前的經歷,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周元瀚其實十分理解,對于趙斌的堅持,也非常欣賞,他會用軍隊的戰果,來證明自己的決定。

不過,趙斌和郭有為兩人雖提出了然質疑,但只要周元瀚堅持,他們也絕對會服從,這是軍隊,決定一旦做出,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更不用說,林宏志和周大興兩人并沒有他們的經歷,反而是周大興,他見識過這些火器的厲害,對自家少爺的決定,十分支持。

當然,最重要的是,兩年多的時間,周元瀚早已經用實際行動建立了威信。

趙斌和郭有為雖然曾經都是邊軍精銳,前者甚至還是軍官,可他們總覺得周少爺似乎在統兵打仗上,比他們經驗豐富得多,能力也強得多!

而不僅僅是火槍的問題,野戰營兵和農兵,以及衛所兵的裝備,特別是鴛鴦陣里原本各式各樣的武器,周元瀚也在一定程度上精簡了。

一來,是為了簡化大軍的操練,方便迅速成軍,特別是農兵,除了兩側的火槍之外,就是主陣的長矛和散兵的刀盾。

二來,則是為了減少武裝軍隊的綜合成本,方便此時還頗為簡陋的“九溪衛武器工坊”迅速生產軍隊所需的幾種主要武器。

對此,趙斌,郭有為兩人倒沒有反對,畢竟南方這些亂七八糟的武器,他們本身也不熟悉,而林宏志和周大興,原本就是跟著周元瀚后面學習的。

當然,武器的種類雖然精簡了,但長矛,盾牌,腰刀,大棒,步弓,火槍等基本的步騎軍裝備,還是不能缺的。至于匕首,以及其他更加精細的單兵裝備,則暫時還不在周元瀚的考慮之內。

要知道,戚繼光當初在薊鎮的軍事改革,重點之一便是將“花隊”這種一隊兵馬配置不同武器的編制模式,下沉進北方的騎兵營中。

而軍隊編制,選兵授官,軍餉,武器裝備等關鍵問題都敲定了之后,周元瀚剩下要做的,便是親自審核補充其中的條款細節了。

當然了,很多時候,并不是一定有什么補充,但周元瀚總是需要在上面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跡,以免手下人懈怠的。

至于“軍官訓練團”的四個得力干將,接下來自然也是各有任務。周元瀚根據他們在軍中的地位和能力,分別授予了他們新的職務。

周大興作為他最信任的心腹,兩年的一對一輔導,再加上本身的資質并不差,除了繼續擔任他的“親衛隊”隊長之外,還將被授予“衛鎮撫”的官職,負責統率管理軍紀,落實軍法的“監營督戰隊”。

當然,以九溪衛未來一年不過五百余人的營兵總兵力,無論是周元瀚的親衛隊,還是監營督戰隊,規模都會很小。

但周大興作為周元瀚的家丁頭子,將來野戰營兵中的大半軍官都是他曾經的部下,他有足夠的威信壓制住那些基層軍官,還有他們麾下的新兵們,做好這個“憲兵隊”隊長。

林宏志和趙斌,郭有為則是繼續負責軍中的具體事務。

不過,周元瀚雖然實際上已經打亂了原本的軍制,但因為不能落人把柄,他們的官職依舊得按照衛所的規矩來。

作為周元瀚重點培養的參謀指揮型人才,擅長熬夜,兩個黑眼圈如影隨形的林宏志,將擔任“指揮同知”一職,負責制定大軍的訓練計劃,以及軍隊的動員,后勤和各種軍務管理,哨騎也歸在了他的管轄之下。

而趙斌和郭有為,都將擔任“指揮僉事”,前者主要負責步軍的訓練,其中既包括野戰營兵,也包括農兵,兩者的訓練在今后一段時間都是軍中的重點工作。后者則主要負責騎兵的訓練,特別是哨騎的特訓。

至于九溪衛的“衛所學堂”軍事分堂,則是由周元瀚這個“總辦”,用自己親自編制的教材,親自開課,親自管理,并帶著林宏志和周大興兩個心腹輔助教學。

在周元瀚的規劃中,衛所學堂的學員除了步軍的軍官后備役之外,更重要的是炮兵,騎兵,火槍兵等這個時代“技術兵種”的培養。

十七世紀,雖然軍事科技有了長足的進步,但熱武器依舊無法統治整個戰場,騎兵依舊是戰場最強悍的兵種之一,各種武器的配合作戰,也變得異常重要。

而軍隊的指揮官,以及作為各技術兵種核心的基層軍官,則是軍隊的骨干,有了這些人,就算是拉來一群農民,也能迅速整訓出一支虎狼之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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