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

紅娘外出覓食，不小心被獵人的捕獸夾給夾住，骨碎血流，掙脫不得。

寒風刺骨，紅娘哀叫了一夜，聲音逐漸微弱，就在生命垂危之際，被路過的書生所救。

書生將紅娘帶回家中，為紅娘包扎傷口，細心照料。

一個月后。

紅娘傷愈如初，能蹦能跳。

“再養下去，就養成豬了。”

這天，書生摸著紅娘的腦袋，感嘆了一句。

紅娘不懂，一心只想著消滅書生遞來的肉骨頭。

然而。

吃完肉骨頭后，書生便將紅娘帶到了當初被捕獸夾夾住的地方。

“去吧，你該回到你的世界了。”

紅娘依舊不懂，但書生的舉動也令它有了幾分了解。

離開前。

紅娘將書生的相貌深深地記在了心里……

過了兩天。

捕不到獵物的紅娘，不知怎么就來到了書生家，朝書生哀叫。

“你這小狐貍，怎么跑回來了？”

書生先是一怔，隨后給紅娘拿了個肉骨頭。

此后。

書生再也沒有將紅娘放生，而是帶在身旁伺養。

紅娘很喜歡書生。

可書生讀起書來便將它冷落在一旁，此時紅娘就會搗亂，不是打翻了墨臺，就是弄亂了書卷。

書生也不生氣。

每每這時，他便將紅娘抱到胸前，一邊撫摸，一邊看書。

日子平淡如水。

但這卻是紅娘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直到有一日。

書生給紅娘帶回來很多吃食，囑咐了好幾句話才出門離開。

可惜紅娘不明所以，仍然沉浸于美味的食物中。

根本不知書生要去參加府試，需要好幾日才能回來。

一連三日。

紅娘不見書生歸來，開始心生不安。

又過了三日，紅娘毅然出門尋找書生，面對陌生的人類社會，它惶恐不安，東躲西藏，生怕遇到壞人。

怕什么來什么，終究它還是遇到了……

“這窮鄉僻壤之地，居然有一只開了智的小狐妖。”

就此。

紅娘沒能見書生最后一面，便被師尊帶走了。

多年以后。

紅娘風云際遇，修成人形，仍然忘不了當年的書生，便偷偷來到人間，尋找書生。

可書生早已不復當年的風采。

歲月的蹉跎，令他華發早生。不過中年，已是暮氣沉沉。

究其緣由。

書生早早成了婚，妻子雖十分貌美，但身子骨太弱，常年被病魔纏身，已臥床多年。

書生對妻子愛護有加。

這些年來，細心照顧妻子早已心力交瘁，卻仍然不離不棄。

可是，他的妻子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

紅娘不忍見書生受喪妻之痛，便化身成了書生的妻子……

之后。

書生見妻子的身體奇跡般的恢復了，高興又激動，甚至還去城中寺廟感謝神佛保佑……

隨著妻子病愈，書生也恢復了神采。

于是。

拿起書，復習功課，準備明年的科考。

紅娘很是滿足，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段快樂的時光。

可世間之事哪能盡如人意，“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才是常態。

人，妖殊途。

書生與紅娘相處久了，被妖氣所傷，變得羸弱多疾。

后面更是臥病不起，眼看就要一命嗚呼了。

紅娘心急如焚。

遂找到師尊求救。

師尊拗不過她的癡情。

最終告訴了她一種以陽補陽的續命之法。

數日后。

城中名叫“秋月樓”的勾欄中，突然多了一名才貌雙全、色藝雙絕的花魁，一時間名聲大噪。

多少達官顯貴一擲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成為幕后之賓。

紅娘每日挑選一名青年俊杰，賜他一場風花雪月，取走一縷元陽之氣。

紅娘白天是書生的妻子，晚上是秋月樓的花魁。

此事，看似神不知鬼不覺。

但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

隨著時間的流逝，監察此地的鎮邪司官員，發現城中有男子大白天的困倦乏力、精神萎靡，形若老者。

這種情況，若只是一兩名男子倒也不足為奇，可連續發現數十個青年才俊皆是如此，那就非查不可了。

一番查證后，他發現這些才俊皆被掠奪了大量元陽之氣。

順藤摸瓜，就查到了紅娘身上。

……

……

囧！

好狗血的故事。

陳曦看了看手中的捆妖繩，又看了看地上被綁住的紅娘。

心中大概搞清楚了一切。

他現在的身份，應該就是那位鎮邪司的監察使，不知用何方法潛入秋月樓，將紅娘繩之以法，才有了當前的一幕。

那么……

這是一道斷案題么？

白狐報恩，為愛傷人。

身為鎮邪司官員，又該如何辦理這件案子？

陳曦不知，只能從心。

紅娘不停的磕頭，梨花帶雨地哀求：“大人，求求你了，我相公生命垂危，還等著我回去救他。求求你了，放我回去吧，只要救了相公，我任憑大人處置……”

“不行。”

陳曦輕輕搖頭。

他知道。

考試正式開始。

這場府試就像面試一樣，從現在開始，他的一言一舉都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

……

幻世鏡前。

由于慕清禾下了重注，陳曦的畫面一直呆在九宮格第一格，畫面上雖然沒有聲音，但是有字幕介紹，就像是在看電視劇一樣。

這也算是一種監督的方式。

“哎，這狐妖真的好癡情啊。”

“癡情是癡情，但太自私了，為了給書生續命，害了太多的人。”

“都是一些好色之徒，取點元陽之氣有什么問題？狐妖沒殺了他們就已經很善良了。”

“這考生看起來溫文儒雅的，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鐵石心腸。”

“是啊是啊，太冷血了，這種人還是別讓他過關了，免得以后為禍百姓……”

聽到周圍傳來的議論聲。

慕月池蹙眉道：“姐姐，陳曦這家伙也太不近人情了，答應這狐妖的要求，又能發生什么事？”

慕清禾沉思了片刻，道：“我認……我知道這個紅娘。這其實是發生在安陽那邊的一個真實案件，當時處理這個事的監察使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他沒有答應狐妖的請求，直接將狐妖收關天牢。

后來，書生因為沒有得到元陽之氣續命死了，狐妖得知后，盛怒之下大開殺戒，造成了很嚴重的后果。

這件事，當年在安陽還是很火的，后來人們分析，如果當時答應了狐妖的請求，或許就不會造成之后的災難了。”

慕月池驚道：“那陳曦現在拒絕了她，豈不是說這關過不了了？”

正這般想著。

卻看到畫面中的陳曦開口說道：“姑娘癡情，世間少有，令我傾佩。但有兩個問題我必須弄清楚，才能做決定。”

紅娘似乎見到了希望，立即道：“大人，請問！”

陳曦目光一凜：“你剛剛所說，你修成人形找到書生后，發現書生的妻子病重，回天無力，你不忍書生受喪妻之疼，才化身成書生的妻子……

那么，書生真正的妻子去哪兒了？這點，你剛剛沒有說清楚。”

聽到這話。

紅娘猶豫了片刻，才艱難地吐出四個字。

“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