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光景,就在嬰兒的啼哭交響樂中悄然滑過。諾倫和愛夏,兩個小祖宗,正以驚人的活力宣告著她們的存在。尿布濕了?哭!拉臭臭了?哭!餓了?哭!風吹草動?哭!無事生非?更要哭!夜哭是常態,晨哭是序曲,日間的哭嚎更是精力充沛的華彩樂章。
保羅和賽妮絲,這對新手父母兼老手父母(畢竟有我和魯迪烏斯這對“非典型”嬰兒在前),很快就被折磨得眼圈發黑,神經衰弱。唯有莉莉雅,這位經驗豐富的“育兒專家”,在嬰兒的哭聲中反而精神矍鑠,臉上甚至帶著一種“終于正常了”的欣慰。
“這才對嘛!這才是養小孩子的樣子!”莉莉雅一邊麻利地換著尿布,一邊中氣十足地發表評論,“紫星少爺和魯迪烏斯少爺那時候,簡直安靜得不像話!那哪是養孩子,分明是供了兩尊小菩薩!”她語氣里充滿了“終于遇到正經挑戰”的驕傲。
偶爾無事,我也會“分擔”照顧妹妹的任務。說是照顧,實則是動用點安神的小魔法,讓她們不至于因莫名煩躁而哭得天崩地裂。當然,我下手極有分寸。哭鬧是嬰兒表達需求的唯一武器,我絕不會剝奪她們這可憐的話語權。我的魔法,更像是給她們煩躁的小心靈降降溫,讓她們能稍微安靜地感受世界。
至于魯迪烏斯?這小子徹底淪陷了。整天和希露菲膩在一起,那黏糊勁兒,活像兩塊剛出爐的麥芽糖,甜得齁人,看得我眼疼心煩。為了身心健康,我果斷選擇“眼不見為凈”。要么加入莉莉雅的“嬰兒安撫組”(主要是用魔法偷懶),要么跟著保羅出門處理些村子里的雞毛蒜皮。總之,讓自己看起來“很忙”。
唯一不變的,是我雷打不動的“自然醒”作息。賽妮絲和保羅早已習以為常,唯有莉莉雅,時不時會在我耳邊念經:“身為兄長,當以身作則,早起方能……”對此,我修煉出了“左耳進右耳出”的神功。
看,多么“充實”而“愜意”的生活!睡到自然醒,有親人在耳邊嘮叨些生活的煙火氣,弟弟妹妹在吵鬧中茁壯成長,父母……嗯,雖然被嬰兒折磨得夠嗆,但也算“事業”穩定(保羅的騎士工作和賽妮絲的醫館幫忙)。家中因兩個小祖宗的開銷而略顯拮據,但那份雞飛狗跳的熱鬧,卻也填補了生活的縫隙。只要那標志性的啼哭一響,整個格雷拉特家就如上了發條的玩偶,瞬間忙碌起來。
然而,這份“平靜”的喧囂,在一個尋常的晚餐時分被打破了。
“父親,”魯迪烏斯放下勺子,語氣帶著罕見的鄭重,“我能提一個……有點任性的請求嗎?”
“不行。”保羅身為父親,斬釘截鐵,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充分展現了“不問緣由先拒絕”的家長風范。
然而,話音剛落,賽妮絲的巴掌就精準地落在了他的后腦勺上。緊接著,莉莉雅也面無表情地追加了一記(力道明顯輕些)。自莉莉雅身份轉變后,她也被正式接納上桌用餐,此刻儼然是維護家庭“正義”的重要力量。
“魯迪,”賽妮絲溫柔地轉向兒子,完全無視旁邊齜牙咧嘴揉腦袋的丈夫,“有什么想法盡管說。你父親他……會同意的。”語氣溫柔,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掃向保羅。
“魯迪烏斯少爺至今從未提過任性要求,”莉莉雅也淡淡地幫腔,目光落在保羅身上,“這正是考驗老爺您作為父親擔當與氣魄的時刻。”
保羅揉著腦袋坐直,努力擺出一副威嚴的架勢,抱起胳膊,下巴微抬:“魯迪居然提前聲明是‘任性’,肯定是超出我能力范圍的難事吧?”話音剛落,熟悉的二連擊再次降臨,他“砰”地一聲趴在了餐桌上。
“實際上,”魯迪烏斯無視父親的“慘狀”,清晰地說道,“最近我感覺魔法學習遇到了瓶頸。所以,我想去拉諾亞魔法大學深造……”
“……哦?”保羅勉強抬起頭,鼻尖差點碰到盤子。
“但是,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希露菲后,她……哭得很傷心,不愿意分開。”魯迪烏斯聲音低了些。
“噢!你這花花公子!到底像誰……”保羅的吐槽剛起頭,賽妮絲和莉莉雅的手掌已經帶著風聲再次落下。
“所以說,”魯迪烏斯面不改色地繼續,“我想帶她一起去上學。可是她家境并不寬裕。因此,我想請求家里……墊付我們兩人的學費。”
“噢……”保羅這次沒再挨打,他雙肘撐在桌上,雙手交叉抵著下巴,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那是我在劍術對練時非常熟悉的眼神,帶著審視和壓力。
“不行。”他再次吐出這兩個字,但這次,語氣是認真的。
餐桌上的空氣瞬間凝固。賽妮絲和莉莉雅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不再插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保羅,將決定權交給他。
保羅坐直身體,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開口,條理清晰:
“理由有三。
第一,劍術。你還在打基礎,現在放下,就永遠成不了氣候,只會是個半吊子。作為你的劍術老師,我不能允許。
第二,錢。負擔你和紫星或許還能咬牙想想辦法,但加上希露菲,絕無可能。魔法大學的學費不是小數,我們家沒有金山銀山。
第三,年齡。你們才七歲。魯迪,你聰明,但世事經驗近乎空白。我們不能放棄監護責任,把你們這么小就放出去。”
“我明白了,父親。”魯迪烏斯異常平靜,“那么,劍術我會繼續練習,不會落下。年齡問題,我需要等到幾歲才能去?”
“十五……不,至少十二歲。”保羅沉聲道。
“能問為什么是十二歲嗎?”
“因為……我當年離家出走就是十二歲。”保羅臉上閃過一絲復雜。
“原來如此,明白了。”魯迪烏斯點頭,“那么,最后一個問題。”
“說。”
“請父親幫我介紹一份工作。我能讀書寫字、擅長計算,可以當家庭教師或魔法師。最好是……薪水比較高的那種。”
“工作?”保羅的眼神陡然變得極具壓迫感,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為什么?”
“希露菲的學費,由我自己來賺取。”魯迪烏斯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這未必是對希露菲最好的選擇。”
“是的。但這是對我自己最好的選擇。”魯迪烏斯的回答清晰而堅定。
長久的沉默籠罩了餐桌。保羅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在魯迪烏斯身上,壓抑的氣氛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這樣啊……原來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保羅緊繃的身體緩緩松弛,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如果是這件事……我去幫你問問。”
賽妮絲和莉莉雅臉上依舊帶著擔憂,但保羅的表情已變得沉穩可靠。他隨即轉向餐桌另一端的我:“紫星,你呢?有什么打算?”
魯迪烏斯規劃了他的未來——求學,打工,見識廣闊天地。作為父親,保羅也必須詢問我的方向。我環顧著餐桌上的家人:疲憊卻堅韌的父母,懵懂哭鬧的妹妹們,還有那個即將遠行的弟弟。這個世界最初的“避風港”,它的溫暖與瑣碎,已在不經意間撫平了我流浪的疲憊。雖然不愿承認,但我確實沉迷其中。
目光最后落在保羅臉上,我聳聳肩,語氣帶著點慵懶的隨意:“我?我還是在家里幫忙帶帶妹妹們吧。”
“嗯,行。”保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多問,只是應了一聲。那眼神里似乎藏著什么,但他終究沒多說。
這件事過去大約一個月后的一天下午,保羅突然在院子里叫住了魯迪烏斯。
“魯迪,問你個事。”保羅的語氣有些不同尋常。
“什么事,父親?”
“你……啊,算了。”保羅欲言又止,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就算說了,你小子肯定也能糊弄過去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保羅的氣勢驟然變了!
一股冰冷、凝練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讓院子里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度。
“誒?!”魯迪烏斯瞬間警覺。
保羅動了!沒有一絲預兆,他以最快的速度,如同撲食的獵豹,驟然貼近!木劍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劈魯迪烏斯上身!
魯迪烏斯瞳孔猛縮,反應極快!風與火的元素在他身前瞬間碰撞、引爆!轟!爆炸的氣浪和灼熱的氣流將他猛地向后推去。
然而,保羅竟硬頂著爆炸的沖擊波,身體前傾,速度不減反增,再次逼近!木劍軌跡不變,帶著千鈞之勢斬落!
魯迪烏斯倉促間在身側引爆氣浪,利用反推力狼狽地向側面翻滾。木劍擦著他的耳畔呼嘯而過,斬在空處!
保羅一擊落空,腳步在地面一旋,腰身發力,第二擊如同毒蛇吐信,再次鎖定目標!
就在這時,保羅腳下的地面似乎微微塌陷了一下!他身形一晃,但豐富的戰斗本能讓他瞬間調整重心,攻勢竟未中斷!
魯迪烏斯亡魂皆冒,慌亂中試圖施展泥沼術遲滯保羅。然而——
(蠢貨!放歪了!)我在一旁看得直皺眉。這種低級錯誤,浪費魔力不說,毫無效果!
果然,保羅的腳穩穩踩在泥沼邊緣堅實的地面上!轟!地面被他踩得微微凹陷!僅憑這一步,他已如附骨之疽般再次貼到魯迪烏斯面前!
魯迪烏斯徹底失去先機,只能胡亂舉起木劍格擋。鐺!兩劍相擊,保羅手腕一抖,木劍如同靈蛇般繞過格擋,精準無比地敲在魯迪烏斯的后頸上!
“唔……”魯迪烏斯悶哼一聲,身體軟軟倒下。保羅伸手一撈,將他穩穩接住。
“爸爸,”我看著昏迷的弟弟,無奈地嘆氣,“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上前檢查,果然只是后頸一塊淤青,力度控制得極好。
“我……不擅長應對這種分別的場景。”保羅有些尷尬地解釋,眼神飄忽。
“那怎么不連我一起敲暈?”我挑眉。
“跟你一起?”保羅瞥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自嘲,“那挨揍的怕就是我了!”他很清楚,真動起手來,他未必是我的對手。
“魯迪!”賽妮絲聽到動靜,焦急地從屋里跑出來。看到昏迷的兒子,立刻蹲下施展治愈魔法,柔和的綠光籠罩魯迪烏斯的后頸。她隨即瞪向保羅,語氣帶著責備但更多的是無奈:“親愛的,以后……不許這樣了。”
“是是是,知道了。”保羅摸著后腦勺,訕笑著應承。
(呵,夫妻合伙作案。)我心中了然,看來這場“綁架”是早有預謀。
就在這時,一輛樸素的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院門外。一位身材高挑矯健、膚色如巧克力的獸族女性利落地跳下車,大步流星地朝我們走來。她腰間挎著一柄樣式古樸的長劍,眼神銳利如鷹。
“嗨,基列奴!好久不見!”保羅立刻換上輕佻的笑容打招呼。
“嗯。”基列奴冷淡地點點頭,目光掃過現場,在昏迷的魯迪烏斯和我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看向賽妮絲。
“基列奴!”賽妮絲看到她,臉上露出真心的喜悅。
“賽妮絲。”基列奴緊繃的嘴角也難得地向上彎了彎。
“所以,是這個孩子?”基列奴的目光落在魯迪烏斯身上,言簡意賅。
“嗯。”保羅應著,抱著魯迪烏斯。
“嗯。”基列奴應了一聲,那雙琥珀色的獸瞳卻忽然銳利地鎖定在我身上,“那個孩子是?”她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這是保羅的長子,叫紫星。”賽妮絲介紹道,有些疑惑基列奴的特別關注。
“紫星……”基列奴低聲重復了一遍,眼神在我身上逡巡,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審視和疑惑。
“你好,我叫紫星·格雷拉特。”我上前一步,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禮貌地自我介紹,姿態放松,眼神清澈。
“嗯。你好,紫星。”基列奴微微頷首,眼神中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但也沒有進一步追問。她轉向保羅:“把他送上車吧,早點出發。”
“不多坐會兒?喝杯茶?”賽妮絲挽留。
“不了,趕路。”基列奴拒絕得很干脆。
保羅見狀,也不再客套,抱著魯迪烏斯走向馬車。在賽妮絲和基列奴說話的間隙,他手臂一揚,竟真的把昏迷的魯迪烏斯“丟”進了車廂!動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真是親爹。)我默默吐槽,我站在賽妮絲身旁看著保羅的一系列粗魯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