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原晉彌又廢了好一番功夫把墻皮上的寫真與畫紙撕下來。
做完這些，桑原只覺得熱浪席卷全身，腦門也很脹痛。
看來發燒是跑不了了。
循著記憶在櫥柜里翻出一粒退燒藥，兌著水服下，隨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即使是睡著了，但無意識的喘氣牽動肺部，桑原連連咳嗽，沙啞的聲音穿透不隔音的墻壁。
小原綏玉正趴在坐墊上看書，很努力地不去聽來自隔壁的動靜，半晌，也許是一直被叨擾看書的雅致，她騰地躍起來。
“煩人又沒用的歐尼。”
小原綏玉踩著拖鞋“叭嘰叭嘰”地向哥哥的房間走去，卻發現和室外的方襖子前站著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神宮司生花……
她右手攥著自己的左臂，很躊躇的樣子。
出于社恐自閉的心理，綏玉選擇轉身就走。
“誒誒！綏玉醬，等等。”
被除了父母以及繼母之外的人第一次叫“醬”，小原綏玉感到渾身不自在，險些原地摔倒。
“有什么事嗎。”綏玉將兩手合攏放在腰前，擺出很正經的姿態。
“桑原先生感冒了。”神宮司陳述道，“我覺得……我，我也有責任，都是因為那么晚了去打擾你們，真是十分抱歉。”
“不必自責，哥哥他這人，”綏玉頓了頓，想起昨天晚上才與桑原冷戰，還頗有些不爽，現在又與一種更為微妙的心理相結合，于是，她說：
“唉，哥哥體弱多病，小時候就要媽媽把被窩坐熱了才能睡著。”
“可，可是……”
“神宮司桑一定很疑惑，媽媽怎么可能一直陪在哥哥身邊。
——唉，所以給哥哥暖被窩的人嘛……”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下去了！”神宮司生花莫名聯想到了桑原房間里的海報，她的臉蛋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溫。
綏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輕搖擺著腦袋，看上去很像是日漫中對小輩寬容仁厚的慈愛父兄形象。
神宮司生花看著背對著光的小原綏玉，燈光將其的身形輪廓勾勒出毛茸茸的金邊，她一瞬間要被這位熠熠生光的偉大妹妹震撼住了，搞得差點忘了正事。
“啊，對了，綏玉醬，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想要幫桑原桑治療好感冒，我小時候每次感冒，父親都會給我喝蔥白味增湯——”
聽到“蔥白”兩字，綏玉臉色一凝，但還是默默聽下去。
“至于做法……唔——先這樣……再那樣……最后再……”
綏玉認真聽完，視線在神宮司和房間里的哥哥間來回移動。
“那就按神宮司桑說的辦吧。”
……
東京都寸土寸金，但沿著商業街走，總能遇見巷子。
四月天，小原綏玉卻穿著一件包裝嚴實的大衣。
要找以前常和哥哥去的那家拉面屋臺……
循著記憶找到那棵歪歪扭扭的連香樹，再左拐，走進小巷，狹窄靜謐的空間反而讓她更安心了。
很可惜，屋臺前貼著大大的歇業告示，只有鐵皮包裹的空調外機運轉不休，像浮在鐵城上空的跳動心臟。
沒辦法，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吧……
這么想著，綏玉徑直走向前去。
“綾同學，請和我交往吧！”一聲似乎用盡全力喊出來的話如驚雷一樣在前方炸響，屬實將綏玉嚇了一跳。
綏玉伸長脖頸往前面瞅了瞅，她在明處，前面荒廢的巷子卻烏漆麻黑，隱約能看見有一個穿著和哥哥一樣學生服的短發男生的背影。
小原綏玉屏息凝神，想默默退出，可剛將腳退后一步，卻踩到了不知道是哪個酒鬼隨地扔著的酒瓶。
瓶子和地面的刺耳摩擦聲，在幽深的巷子里顯得格外聒噪。
綏玉趕忙把自己藏在空調外機后面。
“誰？是誰。”又是那個男音。
綏玉捂住自己的口鼻，用大衣把全身包裹起來，手心有些微微發抖。
“快出來！那個偷窺的家伙。”那聲音已經染上了十足的怒意。
任誰在表白的節骨眼被人打擾都會怒不可遏吧……綏玉有些愧疚，但還是不敢將頭探出去，也不知道解釋說自己只是路過對方會不會相信……
糟糕的是，盡管綏玉沒有再發出一絲響動，但耳畔玻璃渣子被踩碎的聲音越來越近。
……怎么辦怎么辦。
要道歉么！？
現在道歉會不會太晚了？
“嘁，我說。”不帶任何溫度的女聲響起，“你該不會覺得……因為一只貓的打擾，我會改變對你的態度吧？”
一只……貓？綏玉眨巴兩下眼。
那聲音繼續如機械運轉，不帶絲毫情感：“我不認識你，勸你別抱什么幻想。”
“綾同學，我從高一開始就注意你了……”
“一邊去，別擋道。”
……“為什么！你能給桑原晉彌那小子送書？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那男聲幾乎變得歇斯底里。
聽到自己哥哥的名字，綏玉的眼睛睜得溜圓，再結合以上雖然狗血但對寫作素材極有幫助的劇情展開，綏玉猶猶豫豫地從空調外機后探出毛茸茸的腦袋。
這下不得不看了。
兩人糾纏間已經從深巷里走了出來，站在將要墜落的夕陽下，那張冰冷的面孔好像也沒任何升溫的跡象。
這個角度，綏玉甚至能清晰地看見那個學姐眼尾的淚痣。
也許是剛才的話語，讓綏玉自帶冷艷屬性的濾鏡去觀察，但不得不說，這位學姐的長相與氣質很符合她對“冰山美人”的構想。
黑長直頭發，上身穿東京扣式學生制服，系一條藍白領帶，下身著黑底白紋百褶裙與黑色小腿襪。身材高挑，下頜分明，眉如翠微，山根修細，眼波不起，薄唇輕撇，此刻，正毫不掩飾地坦露出臉上的不耐煩。
那個短發男生攔住綾的去路。
“走開。”
“你……唔……”
耳畔傳來不可名狀的“唔唔”聲，小原綏玉趕緊將頭縮回來，全身靠在空調外機上。
……愛而不得的癡心少年對學姐用強？
綏玉腦海里模擬出一幅羞人的畫面，她不覺心跳加速。
一聲骨肉與地面碰撞的悶響，然后是翻滾的聲音，嗚咽聲也變得細碎。
從沒見過的場面……如果看一眼的話……
就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