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節是數學課。

因為上一節課酣暢淋漓的球賽，以及這不管在哪個果家都堪比催眠的數學公式，放松下來的桑原困意正濃，只想好好補覺。

但不管怎么樣，就算是桑原這樣的學生，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的日子也是很不好過的。

粉筆頭摩擦黑板粗糲的聲音和老師的唾沫星子搞得他難以深度睡眠。

在霓虹，倒是不必太擔心上課睡覺被老師拿粉筆彈腦袋。

無他，霓虹的羽衣品牌粉筆被稱為粉筆界的“勞斯萊斯”，深受世界各國物理學家與數學家們的青睞。

無粉無塵，外涂薄釉，手感極其絲滑，一根的價格甚至高達一美元。

拿這玩意丟人，不值當。

而且，除非是上課睡覺打呼嚕影響到了其他同學，很多的老師是不會管的。

——桑原昨晚終于在社交平臺上重新找到了一份兼職，為了向社長展現最好的精神面貌，他要好好睡覺。

畢竟，桑原的前身在附近兼職圈子里的名聲并不好，常常是干三天曠兩天，雖然霓虹的時薪制非常普遍，但也架不住這種愛添麻煩的主。

收入極不穩定的工作，還常常被辭退，唉，真是爛攤子。

……

桑原從桌子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瞅了瞅教室外高樓上的鐘表，時針指向了三。

這個時間點，是放課后的社團時間，教室里空無一人。

剛好，桑原晉彌是全世界分布最廣，人數最多的社團的部長

——歸宅部部長。

好吧，其實在注重社會關系的霓虹學生眼中，他這樣子的，應該非常另類。

桑原挎起包，向校園外走去。

對著社長給出的地址，沿著東白川通，騎車往北小倉町方向行駛。

離自己家不算順路，在都心輻射的偏僻外圍，也不能算繁華。

桑原到達了所在地附近。

茶道場里的紙門大開，能看見里面舊時代的老婦人圍爐跪坐，煎著一葉楓紅。

江畔年久失修的鐵軌，經年前，會不會有印著「もリ」的綠皮火車從時光隧道里駛出，夾岸白櫻掩映，路標指向從前。

東京都角落的一隅，似乎是時代長流里的一彎溝渠，他極力想保護的傳統文化被現代化浪潮沖刷得七零八碎，后來，隨著經濟泡沫的破滅，小市民的夢想也在這不見天日的暗流中化作泡影。

后現代的小城里，像紅蕊失了一抹檀色，芳香沉淀回了泥土里，但被踩碎了的一切都能在這里安居，當現代化簡約糅合了破碎化古樸的韻味，便美得無法言說。

坐落在這樣的幽玄之處，難免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在那個社長極其好說話，說什么時候想來都可以，如果他人不在，鑰匙就放在門前的墊子底下。

——鑰匙就放在墊子底下。

等等。

我兼職的不是酒店服務生嗎？

桑原數著門牌，在一扇木門前站定。

俯下身在地毯下摸索，終于找到了一點凸起，從那里面摳出鑰匙來。

桑原看著那老舊腐爛的門把，將鑰匙捅了進去。

可還沒等桑原擰，門卻被插鑰匙的沖擊力給推開了。

……

一股腥臭之氣鋪面而來，狹小的院落里，正位是一間屋臺，上面用片假名大寫著外來語：

「トイレ」（廁所）

屋臺邊一左一右都有日式的分叉門簾，藍色的門簾寫著“男”，另一邊粉色的寫著“女”。

被風吹漾在空中。

……トイレ。

他，他應聘的不是在酒店運送餐具托盤的服務生嗎？

他點開手機，快速翻找著信息，點開了那個招聘網站，上面明明寫得是！

「トイレは一時間に900円。」

不是「トレイ」（托盤）？？

啊？？

屏幕繼續向上滑，想找一點聊天中的蛛絲馬跡來安慰自己受欺騙的心靈。

“桑原君，雖然味道是大了點，但是工作確實不累。”

桑原還想呢，有些重口味的客人點的諸如“芥末刺身”類的食品味道是挺大的，他當時差點就回復：“沒事，我以前天天吃。”

現在，桑原忽然覺得胃里泛著惡心。

手機屏幕亮了亮，消息氣泡彈出：

“桑原君，找到了么？收費是50円一次，說真的，你這樣的年輕人愿意來做這個，我也真是挺意外的哈哈。”

掐著鼻子坐了四個鐘頭，期間還要對捂著褲襠匆匆沖進來的中年人們笑臉相迎。

還有一幫小屁孩跑進來，也不干嘛，就對著女廁嚷那古老的都市傳說「花子，花子，你在嗎」

終于下了班，桑原吐出一口濁氣，上前去把木門虛掩上，等到了下一位的交接。

……

桑原遠遠看見站在樹蔭下的神宮司生花，他俯身聞了聞自己衣服上的味，大部分的腥臭已在迎風騎行的過程中被吹去。

“啊，桑原大人，你回來了，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你做飯了？”桑原挑了挑眉。

“嗯嗯，是桑原大人昨天教我的，只要學會用佐料去調理料理，簡單的食物也能變得歐依西～”

“我先洗澡吧。”

桑原走進盥洗室，就著花灑把自己身體搓得通紅，用力洗去這一身晦氣玩意。

明天還是辭了吧，誰也不想一身臭烘烘地回家，畢竟，家里還有兩位美少女對自己翹首以盼。

來到餐桌前坐下，桑原稍稍發現氣氛有些微妙。

小原綏玉低著頭，一臉黑線，似乎在隱忍著什么，神宮司生花坐在一側，睜著閃閃發光的眼睛盯著她精彩的表情。

“哥哥，神宮司桑做飯很好吃，你快嘗嘗吧，我，我先去上個廁所。”

小原綏玉經過他時，向他抬起了淚光朦朧的雙眼。

桑原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啊，一盆沒什么特點的土豆絲，啊，不對，是土豆條。

但不管怎么樣，她的刀功比昨天進步了不少。都能切成條了，再這樣下去可就真讓她學會做飯了。

再怎么難吃，也不能和綏玉那碗「奪命味增湯」相比吧。

桑原閉著眼，隨便夾起一條塞進嘴里，實話說，不怎么樣，水加太多了，并且土豆條太厚，根本沒入味。

但這樣，還不至于到難以下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