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九世紀英文期刊儒學譯介與傳播研究
- 蔡慧清
- 11712字
- 2023-11-01 18:20:46
第二節 學術史梳理與內在問題概說
學術史的回顧擬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儒學西傳整體研究的回顧,二是對前述報刊相關研究的回顧。
(一)整體研究回顧
儒學西傳的既有研究,可謂名家領起,群星璀璨,但從研究對象所屬的時段和取材的載體來源看,已刊成果聚焦于16—18世紀間,正陸續推出的新成果聚焦于20世紀,處于中間階段的19世紀則少人關注,資料來源重專著鮮見取材報刊,呈現出明顯的“重兩端輕中段”,“詳書籍略報刊”的特征。
以執牛耳的張西平等的著述而言,他的專著《儒學西傳歐洲研究導論 16—18世紀中學西傳的軌跡與影響》[19]以開拓儒學早期西傳歐洲研究新領域為使命,在中學西傳的奠基之作孟德衛(David E.Mungello)《神奇的土地:利瑪竇的適應政策與西方漢學的興起》一書啟發之下而著,是書史料豐富,突破了孟氏及以往相關著述以利瑪竇作為儒學西傳之起點的局面,認為羅明堅才是中國古代文化經典西傳的第一位開拓者,在儒學西傳中具有獨特的貢獻,并首次向學界梳理了羅氏的《四書》翻譯。該書史料的突破還表現在對柏應理《中國哲學家孔子》的成書、結構、翻譯內容以及哲學思想研究等方面的挖掘,梳理杜赫德《中華帝國全志》中的中國典籍翻譯并整理成目錄;方法上則以全球史的視角,以“世界之中國”的觀念,克服中西對立、現代與傳統二分模式的弊端,審視16—18世紀儒學西傳的歷史,及儒家思想的影響;從而填補了多年來國內對古代經典在16—18世紀西傳系統研究中的空白。同樣在方法和史料上都具有填補空白意義的還有他的《交錯的文化史——早期傳教士漢學研究史稿》[20],其中附錄2:《17世紀中國對西方人文主義文化的儒家回應》,重在整理敘述17世紀耶穌會士與儒學及中國儒家的交往。專文如《儒家思想西傳歐洲的奠基性著作——〈中國哲學家孔子〉》[21],均圍繞18世紀以前儒學西傳的實踐或譯著展開。張西平正陸續推出的“20世紀中國古代文化經典在域外的傳播研究叢書”,則集中于20世紀。劉耘華《詮釋的圓環——明末清初傳教士對儒家經典的解釋及其本土回應》一書,探討耶穌會士時期傳教士以儒補耶的努力。孫尚揚《基督教與明末儒學》[22]上篇以利瑪竇為研究對象,研究他的附儒、補儒、超儒的理論與實踐,下篇研究明末士大夫對“天學”的反應,都集中于16—18世紀的考察。稍有時限跨越的僅見張成權、詹向紅的《1500—1840 儒學在歐洲》,該書認為“儒學在歐洲”是一個歷史性兼具現代性的話題,它否定了“歐洲中心論”,也為儒學的現代價值和中西文化對話提供了鮮活的案例。研究對象時段歸屬于19世紀的,有龔道運《基督教和儒教在19世紀的接觸》,該書是以19世紀來華傳教的馬禮遜等人物為線索的論文集;胡瑞琴《晚清傳教士與儒家經典研究》[23],該書集中于丁韙良《天道溯原》、花之安《經學不厭精》、安保羅《孔子基督為友論》三個主題的討論,以傳教士儒學觀的考察為重點,參考文獻中有提及《教務雜志》,但未見取材當時期刊。俞華祖、胡瑞琴《近代西方來華傳教士的儒學觀》[24],認為近代來華傳教士對儒學的看法主要體現在上帝觀、自然觀、人性論、倫理觀四方面,他們從基儒比較、基督教神學背景入手,尋找兩者的相似點為基督教傳播服務,指出相異處并證明基高于儒。胡衛清《近代來華傳教士的儒學觀》[25]對傳教士儒學觀經歷了由“孔子或耶穌”到“孔子加耶穌”的戰略轉變說提出了質疑,并認為傳教士無論是對儒家宗教思想還是倫理思想的研究,都是以基督教的“真理”為準則的。特別指出的是,關于19世紀西方傳教士與中國儒學之研究的既有成果較多集中于傳教士儒學觀的探討,其中取材報刊內容的有,姚興富《耶儒對話與融合》[26],是書以傳教士所辦的《教會新報》(1868—1874)作為一個獨立的整體來考察,并重點發掘其中所蘊含的耶儒對話思想觀念及相關資料,認為利瑪竇等耶穌會士在第一次耶儒對話中采取的是“容古儒、斥近儒”的文化適應政策,而《教會新報》中反映的對話則“不僅求助于古儒,而且也嘗試與近儒調和”。新教傳教士在承認并堅持其上帝崇拜與中國人祖先崇拜之間存有矛盾和對立的同時,進而利用宋儒的資源如周、朱的“太極說”去解釋上帝的屬性,用陸、王的心學來闡釋基督的品性,并對溝通耶儒關系的“索隱法”和“考證法”展開系統的比較分析。《教會新報》是新教傳教士林樂知在上海創辦和主編的中文周刊,雖然不在本書研究的英文期刊之列,但同樣具有參考價值。
既有研究成果中,沒有標明以儒學西傳為研究對象,但實際卻對該主題有獨到思考,能為儒學西傳研究提供歷史背景、話語體系、甚至譯介傳播主體、受眾和環體研究之啟發的著述中,也同樣存在前述時限與載體來源特征,如張國剛《明清傳教士與歐洲漢學》[27],以16—18世紀作為研究的時間段限,探求歐洲著名的漢學研究機構和學人的研究成果;他的《從中西初識到禮儀之爭——明清傳教士與中西文化交流》[28]涉及儒學西傳與接受活動,但也限于19世紀之前;張國剛與吳莉葦合著《啟蒙時代歐洲的中國觀 一個歷史的巡禮與反思》[29],分析16—18世紀歐洲中國觀的演變,涉及儒學諸多層面。吳莉葦《當諾亞方舟遭遇伏羲神農——啟蒙時代歐洲的中國上古史論爭》[30],張、吳二著較多談到傳教士解釋儒家典籍與人物時采用的索隱法,旨在找尋中國上古史在歐洲思想史中扮演的角色與發生的影響。朱謙之《中國哲學對歐洲的影響》[31]一書,在敘述歐洲文藝復興與中國文明的關系、18世紀中歐之文化接觸相關問題的前提下,先闡明中國哲學對歐洲思想影響的關鍵問題,即1645年至1742年天主教徒爭論之禮儀問題與耶穌會士對宋儒理學之反響,然后論述中國哲學對啟蒙運動、法國革命、德國革命的影響。安田樸著《中國文化西傳歐洲史》[32]、沈定平著《明清之際中西文化交流史》[33]都包含了儒學西傳重要人物、事件、史料來源方面豐富的信息,也都集中于對16—18世紀的考察,尚未涉及期刊。
關于國別漢學史研究的著述中,均有不同程度論及西方儒學研究,但大多也限于中西文化交流的早期,且多為片段提及或闡述,代表性的如許明龍《黃嘉略與早期法國漢學》[34],重點探討早期中國哲學思想西傳。熊文華《英國漢學史》[35],以歷史發展的線性脈絡梳理出各階段英國漢學代表人物,論及與本研究相關的艾約瑟、理雅閣等。關于西方中國形象和漢籍外譯歷史的著作中,也有章節或片段提及西方儒學研究,如周寧著《天朝遙遠 西方的中國形象研究》[36],馬祖毅著《漢籍外譯史》[37],樓宇烈、張西平合著《中外哲學交流史》[38],然其時限均在19世紀之前。兼及19、20世紀的著述鮮見但并非缺失,如姜新艷主編《英語世界中的中國哲學》[39]對當今英語世界中的各家各派之中國哲學研究給予了綜合的介紹和引進,但全書主體是對于英語世界哲學研究文章的翻譯,只有導論部分屬于評述性反研究。漢學史方面的著作對期刊早有注意,如莫東寅《漢學發達史》一書中已經開始注重以《通報》(Toung Pao)為代表的漢學期刊研究,他的《東方研究史》也注意到期刊的價值。另外,關于英語文學世界里中國研究的著作中也有系統留意到英文期刊,代表性的如錢鍾書《十七十八世紀英國文學中的中國》一書,即專設章節考察期刊。
關于西方對具體儒學典籍、儒家人物或學派觀點方面的譯介研究之反研究中,已出現超越19世紀的時段且突破以譯介研究為中心的專著,如赫伯特·芬格萊特(Herbert Fingarette)1972年出版的《孔子:即凡而圣》(Confucius:The Secular as Sacred),該書即對儒經譯本中將儒學西化的種種弊端進行了較深刻的批評。楊靜《美國20世紀的儒學典籍英譯史論》[40]研究發現,美國20世紀的儒學典籍英譯活動起步晚、發展快,到20世紀下半葉,分別在60年代和90年代迎來了兩次高潮;翻譯從部分到整體,從節譯到全譯、從個人興趣到群體合作、從宗教到哲學;譯本樣態和譯者的職業身份、翻譯目的和方式都呈現出多元化的特征;旅美華人和美國漢學家是中堅力量;美國翻譯和研究儒家典籍和儒家文化的內在動力是美國文化中強烈的自我批判意識、功利主義、實用主義,加上美利堅民族追求獨立自由、叛逆和創新的文化精神,以及美國在發展中遭遇到的困難和危機,都需要借助中國文化來改造和發展自身文化,這些都是中國儒家典籍英譯的客觀需求。李偉榮《英語世界的〈易經〉研究》[41],不僅強調《周易》譯介問題,也強調其接受,梳理其在英文世界的接受史,以及對西方文學的影響。姜燕《理雅各〈詩經〉翻譯與儒教闡釋》附錄以理雅各對《詩》《書》宗教意義的認識,來談基督教視域中的儒家宗教性,都是基于翻譯研究所作的拓展,限于篇幅不贅。針對儒學發展某個階段或學派研究之反研究,雖為數不多,但也出現了一些力作。以目前英語世界范圍內朱子學相關研究為例,陳榮捷的《歐美之朱子學》一篇,系統梳理了英語、法語、德語世界中有關朱子學研究的文獻,于英語世界朱子學文獻的收錄尤為詳細。臺灣吳展良主編《朱子研究書目新編:1900—2002》[42],收錄了中國臺灣、大陸、香港及新加坡、日本、韓國、美國、德國、法國等地102年間朱子研究的相關論述,包括尚未出版的碩博士論文。司馬黛蘭(Deborah Sommer)《近期西方的朱熹研究》(Recent Western Studies of Zhu Xi)介紹了北美和日本對朱熹包括宋代研究的大致情況,主要涵蓋陳榮捷以來美國的朱子學研究,如狄百瑞(William Theodore de Bary,1919—2017)、包弼德(Peter Kees Bol,1948—)、加德納(Daniel K.Gardner,1950—)、潘德榮、彭啟福、蔡涵墨、李焯然、余英時等。盧睿蓉《美國朱子學研究發展之管窺》評述自1849年以來朱子學在美國的發展歷程及各個階段的特點。彭國翔《近三十年(1980—2010)英語世界的朱子研究——概況、趨勢及意義》(2012),田浩《朱熹研究在美國:以陳榮捷、余英時與田浩的研究為中心》[43],黎昕、趙妍妍《當代海外朱子學研究及其方法》(2012),將20世紀以來海外朱子學研究歸納為考證性的、史學的、義理分析的、文化思想比較的和體認式的5種類型。蔡慧清《朱子學在英語世界的最早譯介與傳播》(上、下,2012、2014),認為朱子學在英語世界的最早研究始于馬禮遜和米憐主編的《印中搜聞》,刊中朱子學譯介研究超越了此前歐洲漢學獨尊上古儒學、排斥理學的局面,且呈現大眾性傳播的面向特征;《二十世紀理概念英譯的實踐與爭論》(2015)和《十九世紀理概念英譯的實踐與演進》(2016)兩篇認為:縱觀《印中搜聞》《中國叢報》《中國評論》三種報刊及理雅各等人的漢學著述中關于“理”的譯釋,可見理學的西傳得益于“理”概念的譯介。20世紀英語世界對中國哲學術語的譯釋日益重視,學者們的互動中可見西方理解與接受中國哲學核心概念不斷接近原生義的進路。以上研究成果對英語世界朱子學研究的主要內容、方式方法以及特點做了相當詳細的紹述,也為國內開展海外朱子學研究提供了較詳實的文獻索引基礎。
以上成果為本書開展19世紀以后的儒學西傳之反研究奠定了史料、方法、視野諸多方面的學術基礎,也留出了空白。
(二)報刊研究回顧
這一部分將對已見關于《印中搜聞》《中國叢報》《中國評論》《教務雜志》和《皇家亞洲文會北華支會會刊》的整體研究,尤其近年來出現相關期刊儒學議題的零星成果作一梳理和評述。
對《印中搜聞》的研究,較早的有譚樹林《近代來華基督教傳教士所創中外文期刊之影響——以“印支搜聞”為中心》[44]一文。該文認為《印支搜聞》是新教傳教士在馬六甲創辦的最早的外文期刊,對中國近代報業的創辦、出版機構的建立以及近代印刷技術的傳入均產生了重要影響,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中西文化交流的進程。吳義雄《〈印中搜聞〉與19世紀前期的中西文化交流》[45]一文,在中西文化交流和國際漢學發展的視野下,系統考察了《印中搜聞》的創辦過程、編輯發行情況及其內容設置,特別點出該刊所翻譯的各類中文文獻、對中國典籍所做的較為詳細的介紹、所發表的研討中國傳統文化的文章,并分析“這些努力,與當時歐洲興起的漢學學術和中國研究密切相關”。吳義雄的考察論述,對于引導學界全面系統了解該報,以之切入海外漢學研究之反研究具有啟發性意義。
后學從漢學發展視野論述的,有卞浩宇《〈印中搜聞〉對近代西方漢學發展的影響》[46]。是文論述了該刊為西方海外傳教士互相溝通的媒介與平臺,為近代西方了解、認識中國提供了大量資料。從傳教士活動展開研究的,有周彥、張建英《英國傳教士馬禮遜和米憐在馬六甲的漢學研究》[47]。該文聚焦馬禮遜和米憐創辦的《察世俗每月統計傳》和《印中搜聞》,介紹《印中搜聞》漢學研究的內容、特點,并論述其研究的地位與價值,認為從刊文篇目數量和欄目調整情況來看,馬禮遜和米憐事實上把《印中搜聞》“看成一個有關漢學的重要刊物”。學位論文方面,劉靜《新教華文教會學校的編譯活動研究——以洋務運動前的教會學校為中心》[48],涉及《印中搜聞》。
國外人物傳記方面,英國湯森著《馬禮遜——在華傳教士的先驅》[49],馬禮遜夫人著《馬禮遜回憶錄》[50],兩書都談及創辦與主編《印中搜聞》的工作,書中關于馬禮遜在華活動的很多記錄在該刊中都有體現,傳記的內容有助于理解《印中搜聞》的創辦發行活動和刊物內容。
儒學相關主題研究,有筆者拙文《論朱子學在英語世界的最早傳播與研究》(上、下)[51]兩篇。張濤《〈印支搜聞〉孔子思想傳入美國的重要原始渠道》[52]一文,主旨如標題。劉美華《〈印中搜聞〉視域中的中國社會信仰與習俗》[53]一文論及儒學較多,其以《印中搜聞》中所刊關于中國的作品為對象,勾勒該刊視域中的中國信仰和習俗。她認為馬禮遜和米憐的《印中搜聞》在重新構建西方關于中國的知識體系與形象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原因在于當時歐洲關于中國的知識體系與形象正遭到沖擊、質疑甚至否定。根據劉美華的考察,馬禮遜和米憐二人對儒學的興趣都頗高,但馬禮遜否定儒學的宗教性,米憐則對于儒學有更復雜的功利態度,一方面視為迎合中國學者的工具加以附會,一方面又認為儒學更傾向于偶像崇拜和迷信。米憐常常以儒學的意識形態代表儒學思想,從而貶低儒學思想的價值。其在介紹“四書”和《圣諭廣訓》中多處對儒學進行肆無忌憚的抨擊、扭曲和諷刺。比如,有談及孔子對于上帝本質與來世的無知,將曾子的哲學視為異端等等。
對《中國叢報》的整理、研究情況約略如下。
刊文的索引與分類整理方面,張西平主編,顧鈞、楊慧玲整理的《〈中國叢報〉篇名目錄及分類索引》[54],在篇目、內容、分類等方面為后續研究提供了諸多便利。平保興《西方傳教士在華編撰第一部英文期刊索引之特點與價值》[55]一文,談該刊所附的《二十卷中國叢報主題總索引》的學術價值與史學意義,客觀上提請研究者關注該刊所附總索引。
研究綜述方面,侯建峰《〈中國叢報〉近五年研究綜述》[56]一文,從中西文化交流的互動、報人研究、考釋與業務三個方面對《中國叢報》研究作了簡單綜述,提到期間吳義雄、戴麗華、葉農、李秀清、艾萍、張施娟、仇華飛、陸亨、譚樹林等人的研究文章。侯文基本上對相關文獻都進行了簡單介紹。在此基礎上,筆者檢索發現該時期還有王化文、商穎、張振明、王燕、顧鈞、陳浩、周密、陳君靜等人發表過有關《中國叢報》的研究成果。研究綜述方面,曹飛霞《鴉片戰爭前后美國對華認識——以1832—1851的〈中國叢報〉為研究中心》[57]一文,也展開了對已有研究成果的梳理。還有楊玉秋《基督教新教傳教士與鴉片戰爭——以Chinese Repository 資料為中心》[58]一篇,其文獻綜述與前兩篇相比,增收了臺灣學者王樹槐的《衛三畏與〈中華叢刊〉》[59]和孫若怡的《衛三畏與〈中國叢報〉》[60]兩篇。譚靜《國內〈中國叢報〉研究綜述2000—2015》[61]基本上也是按照報人、考釋與業務的分類,簡單介紹題中時間段限期間的研究文章。
從中外文化交流角度展開的研究成果,較早的有梁碧瑩《美國傳教士與中西文化交流》[62]。從報刊創辦與內容考察角度展開研究的,除了譚樹林《中國叢報考釋》一文,還有沈毅《19世紀初新教傳教士在華的經濟新聞傳播活動》[63]及《晚清傳教士報刊的經濟報道》[64],兩篇都論及《中國叢報》。國內專著中鄧紹根《美國早期在華新聞史》分別從中西關系和新聞史的角度介紹《中國叢報》。專著中提及的有顧長聲《傳教士與近代中國》(1981),《從馬禮遜到司徒雷登——來華新教傳教士評傳》(1985)。國外的研究成果中,美國學者雷孜智(Machael.C.Lazich)著《千禧年的感召——美國第一位來華傳教士裨治文傳》[65],該書涵蓋《中國叢報》的創辦過程、目的、文章、經費來源、遭遇等問題;澳大利亞學者伊麗莎白·馬爾科姆(Elizabeth L.Malcolm)論文《〈中國叢報〉與中國文學1800—1850》[66],美國學者白瑞華(Roswell Sessoms Britton,1897—1951)專著《中國報刊:1800—1912》[67]論及《中國叢報》與《印中搜聞》;美國史學家賴德烈專著《早期中美關系史1784—1844》[68]論及《中國叢報》;賴德烈的《基督教在華傳教史》[69]則將該刊作為傳教活動的一部分;更早作為基督教傳教活動論及該刊的還有美國學者蘇珊娜·巴尼特(Suzanne Barnett)與弗蘭克·金 (Fairbank John King) 合著的《基督教在中國》[70],裨治文夫人伊莉莎·J·裨治文(Eliza.J.Gillete Bridgeman)的《裨治文的生平與事業》[71];美國衛斐列(Williams,Frederick Wells,1857—1928)著《衛三畏生平與書信》[72],談到衛三畏與該刊的很多活動信息。
對于《中國叢報》研究最系統、全面又主題突出的當推吳義雄,吳撰《〈中國叢報〉與中國歷史研究》[73]、《〈中國叢報〉與中國語言文字研究》[74]、《〈中國叢報〉關于中國社會信仰與風習的研究》[75]、《十九世紀前期西人對中國上古史的研討與認識》[76]標題即顯示出鮮明的主題,他的《“福摩薩情節”與臺灣形象建構——〈中國叢報〉臺灣論述解析》一篇,根據刊中關于臺灣的系列文章和報道,論證西方在荷蘭失去臺島后依然存在的“福摩薩情節”[77]。這一系列論文從《中國叢報》與中西文化交流的視角,選取刊中關于中國的具體文化部門或地域為研究對象,形成比較完整的研究體系。吳著《傳教士視野下的清朝政治——〈中國叢報〉與中國政治研究》[78],則是從傳教士活動的視野下展開,聚焦于鴉片戰爭前后在華西士刊于《中國叢報》上的關于中國政治的系列評述,從四個主題入手梳理,解構和分析西士群體對于晚清中國政治現狀的認識取向,從傳播視角勾勒出晚清政治社會的粗線條。吳著提示西方視野下的新聞傳播對中西交互和文化交流也有重要的價值參考。《在華英文報刊與近代早期的中西關系》[79]著重探討這些報刊及其所塑造的輿論在19世紀20年代到40年代中西關系演變過程中的作用;同時,也試圖通過這些報刊來考察19世紀前期的在華西人對中國社會與文化的認識與評價,并以此為基礎,觀察政治性的輿論與學術性的文化著述之間的關聯。
關于叢報儒學主題方面的研究,有從典籍和儒家形象角度展開的,如賴文斌《從〈中國叢報〉看晚清傳教士對中國典籍的譯介》(2015),提及《中國叢報》從1836年開始,之后分4次刊載了對于朱熹編撰的《小學》相關內容的翻譯;刊物還登載了《三字經》的翻譯;對孔子、朱熹等儒家人物與相關作品的介紹。張濤《〈中國叢報〉的孔子觀及其向美國的傳播》[80]分析了該報傳達的孔子觀及該報不待見孔子的原因。相對于《中國叢報》儒學主題200多篇刊文而言,現有研究顯然還有進一步拓展和深入的空間。
關于《皇家亞洲文會北華支會會刊》,已見學術研究成果較少,主要有三項:王毅《皇家亞洲文會北華支會研究》[81],是最早對會刊進行專門研究的著作,該書從西方漢學組織機構的角度,介紹皇家亞洲文會北華支會與西方漢學的關系,也涉及對刊物具體內容的研究,全書涵括會刊產生背景、發行情況、發展變化、研究內容和影響等方方面面,對會刊內容進行了以時間、議題為根據的分類統計,認為會刊內容的變遷和擴展反映了外國人對中國的認識和研究逐漸深入的進程。劉綿綿《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的音樂活動研究》[82],從中國音樂理論切入,對會刊上音樂主題相關文章、講話及所介紹的研究著作進行了評析,論述了近代中西對話中外國人對中國音樂的認識。王藍《英國在近代華西考察初探——以〈皇家亞洲文會北華支會會刊〉中的四川研究為例》[83],著眼于會刊的四川研究,以具體的歷史個案為線索,嘗試構建呈現了來華傳教士在川考察的研究網絡,挖掘出這類刊文的作者群體中傳教士之外的商人、外交官、博物學家所體現出的超脫自身目的身份的文化敘述。同時,也初步勾勒出了《會刊》從民族、民俗、考古、動植物等多元的區域觀察角度考察、傳播四川的歷史情形。
另外,西人創設于中國內外的刊物都有不少關于《會刊》所登具體文章的評價,比如《教務雜志》和《北華捷報》均設專欄評價《會刊》刊出的一些具體文章。
關于《中國評論》的既有研究,最全面系統的專著當屬王國強《〈中國評論〉(1872—1901)與西方漢學》[84],王著對該刊創立時代背景、創辦地、刊物內容、主要作者信息等基本情況做了專門的介紹、研究與考證,也論證了該刊在西方漢學發展史上的重要地位。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在該書學術史的回顧部分,作者詳細梳理呈現了從1878年到2006年關注和研究《中國評論》的相關文獻,具體介紹并評述了號稱“文獻通”的法國漢學家亨利·高第(Henri Cordier)在其《西人論中國書目》中大量收入《中國評論》所刊相關中國的研究成果,而在1904—1908年該書的第二版中則可以說是詳盡地收錄了評論所載相關中國的研究成果,連幾十個單詞篇幅的“釋疑”條目都盡量收入。1918年,別發洋行出版發行了福開森(John C.Ferguson)編撰的《中國評論》主題索引,評價其非常有用但是沒有編制作者索引,所以還遠不夠完備。1934年美國人貝德士在其《西方東方學報論文舉要》中有對之的介紹,評價為“資格雖老,性質普通,其中亦有為西方學者贊許之論著”。1939年美國漢學家馬森(Mary Gertrude Mason)評價其文獻信息非常有用,很有文采。使人想到“英國人對中國文化正在做嚴肅而苛刻的研究,他們的興趣不再停留在中國社會的外在問題上,而是集中到了中國人的思想領域”。30年代,日本漢學者石田幹之助在其《歐人之漢學研究》中提及該刊的創刊、發行等信息。學位論文方面有采用《中國評論》材料的,如,2002年亞利桑那州立大學Kathryn Rose Lynass的博士學位論文《關于東亞的重要英國期刊》(Leading British Periodicals on East Asia:1870—1911)。國內有王紹祥博士學位論文《西方漢學家的“公敵”翟理思(1845—1935)》[85]等。
第一篇專論《中國評論》相關問題的論文是《論香港與中西文化交流——歐德理與“中國評論”》[86]。該文介紹了歐德理圍繞該刊的活動,也是所見論歐德理的唯一刊出成果。葛桂錄《中英文學關系編年史》[87],段懷清、周俐玲編著《“中國評論”與晚清中英文學交流》[88]兩書采用該刊材料較多,但重在圍繞其中的文學主題刊文展開。
在王國強《〈中國評論〉(1872—1901)與西方漢學》一書學術史回顧的基礎上,筆者略補充有代表性的新作。江莉著《十九世紀來華西方人的漢語研究——以〈中國評論〉為中心》[89]聚焦全部25卷《中國評論》漢語語言研究類刊文,同時結合《中國叢報》和《教務雜志》的相關內容,對19世紀下半葉西方人漢語研究進行考察,認為其呈現兩方面的特色:一是在歐洲語言學影響下注重歷時性研究的思路。二是在實用性需求的推動下重視口語研究、重視語言教學研究。
目前尚未見圍繞《中國評論》儒學議題展開專門研究的成果。而該刊本身在中國相關英文刊物中的地位以及刊中200多篇儒學主題刊文,都已揭明以其中儒學議題為中心展開研究還存在很大空間。
整體來看,對于前述四種英文期刊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在中西文化交流和國際漢學發展史的視野中展開,此種角度大多集中于論述各刊在中西文化交流中的地位與作用,少量在此視野下對刊物所載中國語言、歷史、民俗等主題展開專門研究。二,援據前述期刊中的相關材料,圍繞傳教士的社會文化活動展開專門研究,包括辦報、翻譯儒家經典、編寫漢語學習教材、評價中國社會方方面面的言論。三,純粹從報業史、新聞史的角度展開的介紹、評述與研究。第三類成果數量較多但多數只是簡單介紹或評述,基本是為后續深入研究提供引線。著作方面,如戈公振《中國報刊史》,該書第3章“外報創刊時期”扼要介紹了早期西人在華辦報的基本情況及其影響。胡太春《中國近代新聞思想史》第1章第2節介紹馬禮遜和他的傳教伙伴所辦《印中搜聞》和《中國叢報》,方漢奇《中國近代報刊史參考資料》《報史與報人》等著述,對在中國(包括香港)地區出版發行的報刊介紹收集較多,但只對《字林西報》與《北華捷報》的介紹比較詳細,沒有提及發行于境外而與中國相關的英文報紙。其他如方漢奇《中國近代報刊史》《中國新聞事業通史》《近代中國新聞事業史事編年(一)》,黃珊《中國新聞事業發展史》,卓南生《中國近代報刊發展史(1815—1874)》,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鐘紫《香港報業春秋》等,對上述報刊也都有介紹和評述,至少是提及,但也都談不上深入研究。論文方面,樂正的《近代廣州報刊業的發展(1827—1911年)》(1995)、劉蜀永《19世紀香港主要英文報刊》(1989)兩篇,對《香港公報》《中國之友與香港公報》《香港紀錄報》《德臣西報》《孖剌報》《士蔑新聞》《香港政府公報》以及各種廣告報作了簡要介紹。寧樹藩《19世紀香港報業概述》(1997)對19世紀香港地區發行的英文、葡文以及中文報紙做了概括性的介紹評述。田雷《19世紀外報來華現象評析》(2008)等,主要談外報對中國的影響,沒有涉及作為本文研究對象的儒學主題。報刊史研究的主要著作除了前面提及的白瑞華(Britton Roswell)《中國期刊出版》(The Chinese Periodical Press 1800—1912),還有金·弗蘭克(King Frank)《中國口岸報刊研究指南》(Research Guide to China-Coast Nespaper,1822—1911)。它們都提供了大量關于期刊研究的資料。何凱立《基督教在華出版事業》、趙曉蘭《傳教士中文報刊史》雖偏重傳教士在華中文刊物研究,但也不乏對本書英文期刊的背景介紹。
另外值得特別提出的是,近年來根據西人創辦的英文報刊探討傳教士對儒學的譯介與儒耶融合的研究,或傳教士漢學知識傳播網絡的研究時常令人耳目一新。茲以《教務雜志》為中心的碩博士論文為例,如,許俊琳《十字架下的中國圣人:新教傳教士眼中的儒道學說——以〈教務雜志〉為中心》(1867—1911)[90],嘗試采用過往研究中較少利用的《教務雜志》中的材料,突破以往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多側重傳教士給中國政治、社會、文化等方面帶來了什么影響,而忽略了中國社會賦予傳教士的“反作用”的局面,具體論述了傳教士對孔子、老子和《道德經》的態度,并在此基礎上指出中國文化的不足,希望用基督教彌補或取代之,以實現變儒學為基督教的“侍女”,最后達到傳教的目的。李晶《新教傳教士對中國儒學的譯介——基于〈教務雜志〉(1867—1941)的闡釋與研究》[91],對全刊儒學主題文章進行了統計和分時段分析,統計出全刊共95篇儒學主題刊文,并以伽達默爾闡釋學中的“前見”“視域融合”和“效果歷史”原則,重點對新教傳教士對儒家思想體系中的“天”和“性善論”這兩個被討論得最多的概念體系展開研究,認為受基督教前見以及當時中國社會歷史環境的影響,他們譯介的立場和結果呈現出比較明顯的階段性特征變化:由儒耶對立到儒耶匯通,再到擺脫基督教前見的較為客觀的研究。薛維華《邊緣風景:〈教務雜志〉與傳教士漢學知識傳播》[92],從該刊的漢學知識傳播背景、辦刊出版網絡分析其傳播網絡,從欄目設置與漢學知識,目錄索引與漢學主題考察傳播主題,從刊物創辦與作者群體分析傳播主體,從關于“風水”的文案分析、話語譜系變遷中引出傳教士漢學的游歷話語、啟蒙話語和宗教話語傳統。從而認為該刊的漢學內容是在大眾傳播、宗教傳播和學術傳播中雜糅、生長。可見《教務雜志》是近年來學術研究的一個熱點。這些研究成果基本都談及和利用到羅愷玲(Kathleen L.Lodwick)于1986年完成的《〈教務雜志〉索引》(The Chinese Recorder Index:A Guide to Christian Missions in Asia,1867—1941),以及陶飛亞有關《教務雜志》的系列研究。
同樣值得提出的是,關于西人在華創辦中文報刊中儒學主題的研究,也為本書的寫作提供了很多助益。以學界取材于傳教士在中文報刊《萬國公報》和《教會新報》上所刊大量論述儒家學說與基督教的區別、聯系等問題撰文展開的研究為例。如,姚興富《耶儒對話與融合》[93],該書將傳教士所辦的《教會新報》(1868—1874)(即《萬國公報》的前身)作為一個獨立的整體來考察,并重點發掘其中所蘊含的耶儒對話思想觀念及相關資料,認為利瑪竇等耶穌會士在第一次耶儒對話中采取的是“容古儒、斥近儒”的文化適應政策,而在《教會新報》中反映的耶儒對話則“不僅求助于古儒,而且也嘗試與近儒調和”,新教傳教士在承認并堅持其上帝崇拜與中國人祖先崇拜之間存有矛盾和對立的同時,又利用宋儒的資源如周、朱的“太極說”去解釋上帝的屬性,用陸、王的心學來闡釋基督的品性。書中還對溝通耶儒關系的“索隱法”和“考證法”展開了系統的比較與分析。如,楊代春《〈萬國公報〉對儒學的評析》[94],該文通過考察《萬國公報》的相關欄目設置與刊文情況分析傳教士儒學觀的整體變化,認為傳教士對儒學的態度在1883年前多為耶儒相通言論,1889復刊后變成“救世教成全儒學”,甲午戰爭尤其義和團運動后更提出耶取代儒。再如,孫邦華《晚清寓華傳教士的儒學觀——以林樂知在上海所辦〈萬國公報〉為中心》[95],是文將傳教士的儒學概括為“合儒、補儒、批儒、代儒”,認為“合儒”是文化策略,“代儒”是最終目的,“補儒、批儒”則是必要手段和橋梁。《教會新報》和《萬國公報》都是新教傳教士林樂知在上海創辦和主編的中文周刊,上述以之為對象的研究成果,對于本書的寫作同樣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簡言之,對于儒學西傳的整體情況和相關報刊的研究,都已經積累了豐富的基礎。筆者十分感念學術前輩和新星們為本書寫作提供了史料、方法、視野等諸多學術幫助和啟發的同時,也十分抱憾,限于篇幅,本章未能一一盡舉各項專著、系列或單篇論文和書評。正是因為既有研究的指引,本書的展開才有學術軌跡可循,有空白可填。